沈默從懷中拿出信件,共有七封,看上去薄薄的,一點也不厚,但這每一封信都是希望。
他將這些金陵士子的家書,交到包希望的手裏,鄭重其事的囑咐他,嚴選送信人,萬不能出紕漏。安排好這些之後,沈默再一次拿出防疫論。
沈默對防疫論做了更為詳細的分類,對整篇進行了分條列表,盡量讓每一條都清晰明了,他一條條說下去,指出哪裏為重點,何處為次重點。
包希望與方百花隻是聽著,偶爾小聲說幾句話,隨後包希望招來兩名男子,同在側方聽著,偶爾望沈默一眼。
修改版的防疫論極為精簡,稱得上是言簡意賅。待到沈默說完,包希望問起其中一些不解的地方,主要還是關於衛生這一塊。
這年月裏對於普通百姓而言,沒有太多講衛生的習慣,在醫學範疇內也不大可能讓人講衛生什麼的。
雖然中醫裏也有外邪入侵的說法,但主要講一些五行養氣之類的,這些事情上也得不到太多的論證。
在太過髒亂的地方生活,是會容易生病的,這是生活經驗之談。人們或許有一定的認知,但在現在這個背景下,連吃口飯都變得奢侈,顯然也不會有太多的人,會去關心衛生的問題。
關於細菌、病毒等等現代人的常識問題,如果讓沈默從這些方麵來說明問題,就要進行廣泛的科普,過程繁複不說,且與時下的認知不符,人們信不信是一回事,或許還不一定會聽呢。
因此,沈默也隻能套用了一些中醫的觀點,大抵上是說一些外邪入體的理論,例如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會腹瀉,受了風寒會發熱頭疼,老鼠很髒在房間裏鑽來鑽去傳播這些邪風,身體沾染了致病的東西,從而導致鼠疫之類的。
關於衛生的講究,暫時也隻能從各方麵的理由來說明一下,能盡的力氣也隻有這麼多了。
如果還有較長時間來計劃和處理的話,以沈默的風格,大概會做上一份非常詳細的、能夠把人嚇死的病例,來說明講究幹淨和衛生的重要性。
在許多時候,事情都會是這樣,就算好話說盡也不一定管用,隻有將活生生的例子擺在人的麵前,人們才會相信,也才會後怕。
擱到現在,畢竟兵患後的形勢危及,疫病已處在爆發的邊緣,雖然能解決掉糧食的問題,但普及衛生常識、防治疫病的話,沒必要再慢條斯理,高壓政策實施下去,先等幾日看看成果再說。
……
這邊聽沈默說完,包希望又歎了口氣,將手中的防疫論遞向身後:“有長卿兄這一篇論述,包某的心便踏實多了。章程簡短有力,顧全左右,環環相扣,與上次相比更添了分類條目……”
沈默認真道:“昨日裏與將軍府人閑聊,隻聽他們的日常習慣,便獲取些旁的感觸。推己及人,所以加了幾條款項。當然,沈某畢竟不是一名郎中,還請包兄幸苦,將城中名醫悉數請來,共同研究一番再修訂一二,集眾人之所長,采納合理建議,這般實施下去的話,更為妥當……”
沈默說到這裏,包希望身後的男子開口問說:“這位兄台所述雖是有效,但有一條,便是將病患隔離開來,並加以照料,乃至要為他們搭建棚席……依在下之拙見,大可不必如此,何必為此費盡心力,須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這位是?”沈默看向包希望,目光裏滿是詢問之意。
包希望連忙笑說:“包某一時疏忽,忘了為各位介紹。這位是新任門下侍郎周晉言,隆興八年舉子……另一位姓魏,字元熙,隆興六年舉子,這二位兄台同為歙州人,滿腹經綸。”
“幸會,幸會,沈某見過二位兄台,依兄台所言嘛,倒也無錯。”沈默起身向二人拱手,禮畢後,他接著道:“城裏郎中有限,物力人力也很有限,人一旦沾染上疫病,不足三成生機。那能怎麼辦呢,將人直接殺了?還是放任不管呢……周侍郎,絕望這種東西很可怕的,沒了生機,沒了希望,天曉得人會做出什麼事。到時出了亂子,出了什麼差錯,引起更大的恐慌,城中人人自危,又會是怎樣的局麵,你我皆不敢斷言之……說句不太好聽的話,方聖公剛借著了無生機聚集了數十萬眾,轉眼拿下杭州,再一個了無生機下去……嗯,義軍幹嘛來了?帶著數十萬人來遊玩嗎?”
周晉言指著他還要辯解,卻被包希望攔下,一旁的魏元熙則發出一道冷哼。
“哼!沈兄未免太過婦人之仁了吧?這般關鍵時候,正是聖公一展宏圖偉業,開疆拓土之際,豈能將精力放於寡民之上,空費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