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疾馳,車窗外光與影迅速變幻,溫和的景致與溫吞吞的故事脈絡都是刹那芳華方一觸碰又悠然而逝,布滿皺紋的眼角忽然被什麼給濕潤、反射著光,而被皺紋包裹住的棕色瞳孔裏光亮與黑暗也在相互交替,這光與暗交替的景象像極了很多很多年以前村口放映電影的那台機器,當年的我盼望極了放映機放映電影時的光亮,小小的我認為這光與暗的交錯裏一定掩藏著許許多多的故事。
“羅冰醒了。”我默然,眼神平靜,高興是高興但不知為何卻全然沒有那種高興的要跳起來的衝動,感官係統像是被什麼給破壞掉一樣,神經變得遲鈍,反應變得不敏捷。
幾個月前,卓群麵試時對我說道,“一直從事這樣的工作壞倒是不壞,但是我的五感會變得遲鈍,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致來,心髒像是衰竭了一般沒有辦法再發出強力的心跳。”
此時此刻我多少有著和他一樣的感覺,羅冰醒來了,我不是應該高興的要大叫嗎?但為何卻感覺波瀾不驚呢?
“羅冰,我四十多年未曾有過對話的朋友終於醒來。”
認識羅冰並不是偶然,彼時他家離我家也就一條河的距離,我就住在南岸,他家就是在北岸。九十年代的學校並不算多,經常是一個學校接納方圓幾十個村子的學生,我家得天獨厚就在學校的旁邊,也因此能每天很早的就到達學校,而他因為隔著一條河,遲到的次數就比較多了。我們經常是上著課他才背著一個破破的書包走了進來,對於這個老是遲到的同桌我自然是非常好奇如此倆人的關係竟是出奇的好了起來。
我自小不愛說話,與陌生人交流頗有障礙,如此能夠跟羅冰玩到一塊去自然是一件頗為奇怪的事情,當然由此也可以看出來我與羅冰頗為有緣。羅冰比我大上幾個月,又碰上我不愛說話這個性格,如此他自然死死的吃住我並且也常常以大哥自居,這樣過了好久直到某一日的午間他神來一句“我們結拜吧”。
結拜本是一件儀式感十足的事情,但當年的我們並沒有意識到在一點,在一個午後喧鬧的教室裏,他從他的課桌裏麵掏出修正液、紅綠簽字筆一本正經的打開我的桌子。
“羅冰和李牧永遠是好朋友!”歪歪扭扭的字跡就這樣存在了五十多年。
小學四年級開始。
過了一個長長的暑假回到學校之後不見了羅冰,一問老師才知道是轉校了,見不到好朋友我很傷感於是沉默,而隨著時間的過去我變得更沉默。
我本就不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因為沉默就更加的沒有要好的朋友,就這樣一個人孤單的念完了小學,而在這一時間羅冰的印象也慢慢變淡,到初中三年級時已經忘記這個人,也隻有翻開擱置在家裏的那張老桌子時才會想起小學時候那個要好的朋友。
初三畢業那年,經過了長長的一個暑假高中的錄取通知書終於下來了。記得那是八月二十日的早晨,我從夏日酣暢的睡眠中被母親喚醒,她通知我去附近的小學去取高中錄取通知書。因為考取的是父親執教的高中所以一家人早就已經知道我已經錄取,這也是為何母親並不急著第一時間見到錄取通知書的緣故。
睡眼惺忪的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信封,我翻來覆去的檢查了一下然後站在一邊一麵打著哈欠一麵拆著信封,而恰在這時門口又進來一個男孩子。男孩報上姓名之後工作人員窸窸窣窣的在包裹裏麵找了找,一會兒後他確認似的說道,“是叫羅冰對吧!”
這個名字讓我殘存的睡意一掃而空。
兩個人重新認識,一開始還有些拘束,但很快的變熟絡了,完全不像是多年未見的小學同學。
念高中時,兩個少年的心理漸漸成熟,對於友誼的感覺自然就不像小學時代,我們兩個人迅速成為死黨,又在高中畢業之後一起考取同一座城市的大學。在這些時間裏,羅冰把我當親弟弟一樣照顧,他是我這段時間裏珍貴的益友也是我這段時間裏最親密的兄弟,沒有人能體會我與他之間的感情。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感情深厚的人卻在我大一那年的暑假永遠的沉睡了..
“羅冰!”我低低自語,這些深藏在腦海深處的久遠記憶我以為不會再想起,但此時它們卻忽然變得生動起來,與羅冰又交際的一幕幕場景在此時變得清晰,變得靈動,過往的所有被蒙塵的畫麵忽然組成了一幕繪聲繪色的電影,而我與羅冰之間的感情就在這一幕幕的畫麵之中重新尋得。我緊緊的握住拳頭然後貼著胸膛終於抑製住因馬上能夠見到活生生的羅冰而突然變得強有力的心跳。
見我久久無言,卓群瞥了一眼中後視鏡,鏡子裏麵是一個成熟中年男子喜不自禁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