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董, 您的茶。”

秘書敲開陸申秋辦公室的門。

陸申秋拿著電話, 看了她一眼:“先放下吧。”

在陸申秋手底下做了兩個月, 秘書知道這位年輕的聯席董事表麵雖然溫和, 私下卻比之前的陸厲薇還要不苟言笑。所以當她看到陸申秋此刻唇邊浮起的春風般的笑意時, 著實在心底驚訝了一下。

她當然知道那不是對她笑的, 更不會是坐在他對麵的客人。

唯一的可能性, 就隻有電話那邊的人了。

清淡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吳原道:“哥聽起來好像很高興……”

陸申秋垂眼,愉悅地交疊起雙腿:“嗯, 因為小原你接了我的電話。”

吳原皺眉:“……我一直都有接哥的電話。”

陸申秋唇邊勾起一道優美弧線:“但今天是響了一聲就接的。”

吳原沒想到他會專門去數這些,一絲不舒服的感覺從脊背爬上來,仿佛纏繞的菟絲子, 頓了半晌才道:“哥今天打電話有什麼事麼?”

陸申秋:“沒什麼事, 就是有些想你了。”

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坐在桌對麵的客人聞言抬頭, 揚了揚眉梢。

等了許久吳原都不說話, 陸申秋笑道:“哥哥的意思是, 好久都沒和你聯係了, 想聽聽你的聲音, 最近一直在忙九號公館的事, 日子都過糊塗了。”

吳原想他這些天也同樣為新項目勞心勞力,道:“辛苦了。”

陸申秋笑說:“你這樣說一句,我再辛苦也認了。”

對麵的客人把茶杯“咚”地放回桌上, 但笑不語, 仿佛是在讚歎他的演技。

“你笑什麼?”

掛斷電話後,陸申秋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看著對方。

任重聞拿著手機轉來轉去,似乎因剛才的等待已然窮極無聊,笑道:“沒什麼,隻是有點兒好奇,如果你弟弟知道了你的想法,會是什麼心情啊?”

“他不會知道的。”陸申秋神態悠然。

任重聞看了他一眼,撇撇嘴,道:“照片我都準備好了,吃飯時的那幾張,謝林也在,還有住建部的人。”

“很好,”陸申秋挑眉,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笑了出來,“海投的那些老古板都以為我向著年國永,還有人說我是孤注一擲的賭徒,嗬,誰會傻到把錢都花進去?他們忘了陸厲薇留下來的人脈了?”

“……”任重聞摩挲著手機屏幕,沉默地微笑著。

“而且說到賭,”陸申秋側頭眯眼,做思考狀,“綠海裏真正有賭性的應該是年國永才對吧?拿著別人的資本,去賭大眾會不會買他的理想?他既然這麼喜歡賭,那我們不如就滿足他這個願望好了。”

任重聞看著他唇邊的那抹笑聳聳肩:“說吧,又想讓我做什麼?”

“沒什麼,無非是搞點你擅長的娛樂新聞而已,比如‘綠海董事長在澳門賭場一夜豪賭上百萬’之類的,”陸申秋笑笑,“老百姓都喜歡看這種,貼近生活的,解壓的,能讓他們在茶餘飯後談上兩句,落井下石的。”

任重聞笑著搖頭,“年國永都七十多了吧。”

“所以早點送他回去養老,”陸申秋漠然道,“陸厲薇離開前沒做到的事,我替她做了,她不知道該會有多開心啊?”

任重聞深深看他一眼,笑道:“行啊,這還不容易?一篇稿子的事。”

說完往後一仰靠在沙發上,故作不滿道:“唉,就為了過來聽您陸大公子吩咐這兩句話,耽誤我那麼長時間,回去又要手下人抱怨了——”

“不光是為了聽我說這兩句話吧?”

陸申秋看著他,忽然道。

“啊?那我還能為了什麼?”任重聞失笑,“總不可能是為了泡你的秘書吧?拜托,她又不是男的!”

陸申秋看著他攤開的手,和在自己麵前故意賣蠢的表情,垂眸笑了笑,下一秒,身子忽然向前一傾,壓住沙發扶手,臉慢慢地朝任重聞移近,直到鼻尖對鼻尖。

“為了什麼你自己知道。”

他勾著唇笑道,英俊的五官像淬了毒,和他的母親如出一轍。

任重聞表情一僵,等反應過來時,剛才一直握著的手機已被陸申秋抽走,屏幕瞬間亮了起來,顯示出還在運行的錄音界麵,一分一秒地,錄下了陸申秋接下來悠閑的聲音:“重聞啊重聞,咱們認識這麼久了,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說謊時是什麼表情嗎?”

任重聞緊緊盯著陸申秋,後者一笑,拍了拍他蒼白的臉,憐愛道:“唉,還是和以前一樣,做事半瓶水,好也好一半,壞也壞一半,來回遊移,到頭來,什麼都得不到。”

撲哧一聲,他笑得更深:“就和陸厲薇一樣,也難怪你們會把彼此耍得團團轉了,哈哈——”

任重聞的臉隨著他的話一點點發青,陸申秋停了錄音,把手機據為己有,溫和道:“重聞,別把別人當傻瓜,如果你還想要你的雜誌社,就乖乖地繼續當一把聽話的槍,知道了嗎?”

門隨著麵前人的離去響起啪嗒一聲,任重聞這才醒過來。

頹然地倒在沙發上,他發現自己竟出了汗。麵對那麼多次危機都不曾懼怕過的他,竟然會出汗。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在和什麼作對。其實早該想到了,從大學那時候起,他就從沒有在陸申秋這裏討到過什麼便宜。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話是這麼說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黃雀,卻忘了對手根本不是什麼蟬。

那是盤踞在自己身後,冰冷地,吐著信子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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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徐漾來時間都過得飛快,兩個晚上幾乎一眨眼就過去了。

“再看看有沒有落下什麼。”

徐漾笑著拎起包,捧著吳原的臉使勁揉捏,“都拿了,沒事兒,就算落下什麼下周再來取就是了。”

吳原被他揉得兩片嘴唇嘟起來,皺著眉,徐漾彎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笑道:“想想下周末咱們去哪兒,迪士尼怎麼樣?人多就多了,排隊的時候還能聊會天兒。”

吳原聽得有些期待,眼睛亮亮的:“好。”

徐漾:“過兩天我會有點忙,如果我沒給你打電話……”

吳原剛要說“沒關係”,徐漾把他兩隻手一握,囑咐:“你就給我打過來。”

吳原:“……”

徐漾一本正經:“有的地兒不讓打電話,你打過來我就有借口溜出去接了。”

吳原:“……”

徐漾假裝委屈:“本來工作就累,還不讓我多聽聽你聲音……”

吳原無奈,在他繼續委屈前打斷他:“好。”

臨走前,兩人在樓下緊緊抱在一起。

吳原下午還要去銷售部,晚上不能送徐漾上飛機,隻能在公寓樓門口告別。

徐漾在吳原耳邊不舍道:“要不我再待一天吧。”

吳原嚴肅搖頭,從徐漾懷裏分開的一瞬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得比平時厲害,不是臉紅心跳,而是像有冷風往腔子裏灌似的,涼颼颼的,他不太理解自己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感覺,猶豫了一下,道:“學長,注意身體。”

徐漾柔聲道:“嗯,你也是。”

出租車在大鐵門外等很久了,吳原看著遠處閃亮的車後燈,心知不能再耽誤,把徐漾送過去,臨上車前,徐漾站在門邊拉住吳原的手,對著他細白的手指親了親,“到了新城我給你電話。”

溫熱的觸感落在指尖上,吳原剛才心裏那一瞬的不適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點點頭:“我也會給你打的。”

徐漾心底柔軟一片,上車關門,眼睛還在回望他:“快上去吧,外頭太熱。”

吳原應了一聲,卻直到出租車開遠了才回去。

*

九號公館發布會過後,上城銷售部眾人越發燃了。

經過上次例會,大家對工作的態度明顯產生了一個量級的變化——對未來的恐慌,不工作就沒福利,兩種壓力疊加,眾人在短時間內迅速成長。畢竟秦總監不在,吳經理也不會永遠提前為他們安排好工作,在銷售業如果不想被淘汰,就必須學會給自己找活,主動跑到外麵拓展客戶,甚至從最簡單的發傳單做起。

而眼下最迫在眉睫的就是過兩天的房產展銷會。

展銷會顧名思義,聚集了各個開發商最新的樓盤,上城本地近期沒有新項目,要宣傳的自然是新城的九號公館,雖然給新城銷售部做後盾讓人不爽,但因為某個特殊原因,整個展銷會瞬間變得極有挑戰性。

這個原因就是主辦方前天發來的場地平麵圖。

圖上,綠海的競爭對手——萬宏集團的展櫃位置,非常巧的就在綠海的正對麵。

完全要打起來的節奏。

“怕什麼,直接幹!”

劉維一擼袖子抬腿往桌上一磕,“他們的樓盤也不怎麼樣啊,到時候看我懟死他們!”

“就是!”蔣含眼睛眯著,“這位置絕對是萬宏跟主辦方要求的,目的就是想拿他們在上城的人氣和規模碾壓我們,咱們要害怕就中了他們的計了!”

白璐璐抱臂瞪眼:“他們的銷售經理我見過,眼神可賊了,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哪裏能跟我們的吳經理比!”

這時,連接新城銷售部的視頻通話接通,幾人忙剪了話鋒,腦袋湊到電腦前。

那邊很快響起聲音,然而斷斷續續的,視頻也一片黑。

“信號是不是不好啊?看不見他們臉。”

白璐璐用最粗暴的方式拍電腦顯示器,沒想到一拍居然真好了,屏幕那邊很快顯出一張漂亮白皙的臉蛋,長長的卷發,軟軟的想讓人觸碰的棕色睫毛,呼扇兩下,電得上城眾人一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