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坤帝踏著一路問安聲進了清明殿, 清若正杵著下巴坐在暖亭裏發呆。
被問安聲扯回思緒, 嘴角帶起自然而然的笑意, 也沒迎出去, 就在暖亭裏子椅子上起身給他行了禮。
雍坤帝擺擺手免了她的禮, 身後的德至給清若行了禮之後給雍坤帝寬了身上的大氅, 如意和玲瓏都在身側待命, 但都沒伸手去接,而是讓德至自己掛到了一邊專門設計掛大衣的地方。
外頭落著雪,雍坤帝一路坐著帝攆而來, 到了門口幾步走進來,小太監小跑著給他撐傘,發間還是落上了一些雪花。
進了暖亭, 這會已經化水, 融在他烏黑的發間,瑩亮亮的。
桌上擺著茶盤, 清若給他和德至斟了茶, “陛下用過膳了嗎?”
雍坤帝點點頭, 抬起茶杯就抿了一口茶, 溫度偏燙卻在唇齒接受範圍之內, 雖然身子不懼寒, 但剛從雪中而來,這樣的觸感加上唇齒間的茶香非常舒服。
“龔統領和龔夫人再有半月便能入京了。”雍坤帝話語帶著點淺笑告訴她這個消息。
清若眼眸透亮,小臉卻是突然跨下來了。苦哈哈的憋出三個字, “糟糕了。”
兩人中間隔著桌子, 距離不遠,雍坤帝見她萎靡不振的小模樣,手指曲著在桌子上敲了敲,“胡鬧夠了,現在知道怕了?”
清若癟了癟嘴,顯然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父親母親回京,意味著她進宮的消息絕對瞞不住了,到時候,不然就是龔夫人衝進宮來暴打她一頓,不然就是父親直接傳信命令她回去。
這件事,雍坤帝也幫不了忙。
自那日進了這清明殿認識了這龔清若之後,雍坤帝隔上幾天或者半月就會過來坐一下。
和她說話,不費勁,不該往下的,點到為止她也懂,能繼續說的,她的心界和一些理解這兩個月可給了雍坤帝不少感觸,對於明年開春後要施行的一些新政也有了調整和改變。
所以現在,兩個關係非常融洽,也確有點能言語能閑談的好友味道。
雍坤帝自然知道她入宮之事瞞了她父親母親,年關將至,她的幾位兄長今年在外駐守,父親母親回京複命也算是給龔家長輩獻年禮。
她這會害怕也正常。
隻是雍坤帝從沒問過她為何要進宮。
給她的餘地,願意說就說,不願意,她父母再氣,她既然現在在宮裏,他護著也最多被念叨幾句。
這小模樣,苦大仇深皺著眉頭,小臉褶著,漂亮精致的唇往下壓著一點弧度,偏偏眼眸是透亮神采飛揚的。
害怕,可是父母回來,她更多的還是高興。
雍坤帝抬著茶杯,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看著她趣味盎然生動似言語的表情。
這皇宮,最有蓬勃生氣的地方便是這清明殿。
往後靠著舒服的座椅,雍坤帝閑散的吩咐,“去,給朕彈一曲。”
清若的琴藝,有次他過來時候她正在撫琴,和玲瓏的專業細致相比,漏缺很多,但是,是鮮活的,聽過的,沒聽過的曲子,在她那裏,似乎都會帶上真實的生命力,閉上眼睛,能看到曲子衍生出來的小孩童在樹蔭下嬉戲玩耍,又或者清秀溫婉的女子,倚窗盼著心係之人到來。
雍坤帝想知道,她這個時候彈的曲子又是什麼樣的。
清若抬眼看他,嘴角還是下壓的模樣,顯然很不滿他現在還指使她,站起身來懶洋洋的行了個禮,聲音有些氣呼呼,“是,陛下,臣女領命。”
果然是氣著,雍坤帝都不用看她就知道。
琴台在暖亭靠牆壁的位置,撫琴的椅子上也鋪著軟墊非常舒服。
十指纖纖搭在琴上。
琴聲起,雍坤帝閉上了眼睛。
調皮的,乖張卻惹人憐的,總是開心喜笑顏顏的,闖了禍,小害怕卻還是心心念念家的,小女孩。
雍坤帝閉著眼,勾了勾唇不知是開心還是嘲諷,琴音而已,他居然能聽出這麼多東西,他記得他隨口問過德至,龔清若的琴藝,德至忠心不用質疑,他既然開口問了,德至就是非常認真的回答。
不過也隻有兩個字,‘靈氣。’
怎麼他,就能聽出這麼多東西。
雍坤帝睜開眼看過去。她還在撫琴,雙手搭在琴弦上波動,身子也不像尋常琴女那般端正,頗有些懶洋洋的味道,眼睛半眯著,頭發柔柔披在身後散著,像一隻在太陽底下打盹的貓。
一曲終了,清若輕微歎出口氣,視線落在琴上,是溫柔的。
抬起頭來,雍坤帝看著她,話語也很溫和,“說吧,可要朕幫你。”
“要!”清脆亮潤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
雍坤帝幼年習武,師傅要求嚴格,夜晚在密室裏練習,對麵是一排排的蠟燭,他要控製著掌風,密密麻麻的蠟燭裏,隻能有一支被掌風熄滅。
無數次的失敗,無數次的重來。
而這時候,蠟燭就要他自己來點。
時常是夜晚他一個人在密室,一支支把蠟燭點燃,因為專注,那時候視線一直落在蠟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