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公子執著那花箋,隻見上麵寫著一首婉約又略帶著調笑意味的七律小詩,
“豈願淩寒獨自開,傳香送影上樓台。竹爐湯沸煮酒綠,六橋風月倚雪白。
義山錯恨花開早,放翁誤歎時運衰。莫道芳心無人諳,落紅庭院梁家來。”
段公子看罷小詩後不禁會心一笑,覺得這寫詩之人當真是標新立異!
這首小詩很明顯是在吟詠梅花,可古來吟詠梅花之詩,不是讚頌梅花氣節高堅,不懼嚴寒,就是讚頌梅花獨自喧妍,不與百花爭春,可是這首小詩卻換了個角度。
這首小詩認為,梅花內心其實並不願隻與雪相伴遺世獨立,它送梅子給人煮酒,渴望與百花一處綻放,並非孤傲之花。以前那些詩人竟是誤解了梅花,而真正理解梅花之心的人,便是落紅庭院中梁家的這位寫詩人了。
段公子反複思量著這首小詩,竟是越想越覺有理,越想越對那寫詩之人神往。他本欲向那引路的侍女打聽這寫詩之人,可又覺有些冒眛,就在這猶猶豫豫之中,侍女已引著他來到後廂。
前麵便是表兄梁文成的屋子了,段公子整了整衣裳,又正了正思緒,正要隨著侍女進去,忽然,卻聽到旁邊一間廂房的窗內傳來一聲年輕女子的嬌語,
“墨香,你不要笑,我說的自然是對的,錯的是以前的那些古人!”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咯咯笑著道,
“小姐,照你這麼說,王安石的‘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李商隱的‘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和陸放翁的‘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就都是錯的了不成?”
“他們當然是錯的。隻因梅花開得早,不與百花一處,那些詩人便專斷的認為梅花是氣節高堅、不屑爭春、高標傲然,卻不知梅花心裏的苦。他們難道不知‘一支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的道理嗎?梅花與春無緣,隻能孤寂的開放在寒冬裏,孤芳自賞是何等的無奈可憐。”
段公子透窗望去,隻見一個素妝美人在臨窗伏案而書,一個侍女侍立一旁。想來這素妝美人便是小姐,那侍女便是墨香。
那墨香停了笑,想了片刻,道,
“小姐,你說的我還是不太懂。”
“這有什麼不懂的?就像你墨香,你看,此時正是暮春時節,輕寒漸退,百花盛開,霧都煙柳,細雨樓台,正是賞春的大好時節。可是我們明日去賞春踏青,卻偏不許你去,你說你傷不傷心?”
“你們都歡歡喜喜的去賞春踏青了,卻不許我去,我自然傷心了。”
“可是我卻不明白你的傷心,反而卻說你是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去遊春,說你是性子沉靜,就喜歡呆在屋子裏才好,你又會如何?”
“哎呀,那我一定委屈死了!”
那小姐笑了笑,道,
“這就對了。你想你會委屈,那梅花不能與百花一處開放也就罷了,還偏偏有人說它是不屑與百花一處,你說梅花是不是也要委屈死了?”
墨香恍然大悟,道,
“原來是這個道理,我懂了。可是,我不能去遊春是小姐不許我去,梅花又是誰不許它與百花一處開放呢?”
那小姐想了想,道,
“既然說‘花開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那想來自是東風不許梅花與百花一處開放了。”
墨香聽了,又笑起來,道,
“如此一說,那些詩人們的詩果然是錯了。隻是既是錯的,為何那些秀才們讀書趕考時還要讀這些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