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濃重起來,卻有很圓滿的月亮升上天際,月光似一襲牛乳色的輕紗從天邊斜垂下來,為濃重的夜色添了一筆朦朧的柔和之色。
就是在這片如銀的月光中,一品樓中熱熱鬧鬧的放春宴到了高潮之時,雲嬌的身價被叫到了一千兩,千日紅高興得合不攏嘴,來回奔走著忙得不亦樂乎。
她和雲嬌都沒有看到,在滿座的紅男綠女之中,在酒席旁的一個小小的角落裏,莫應才和何玉芍哭喊著要奔到雲嬌麵前去,卻被一品樓中的小廝們拖住推出樓外。他們撕心裂肺的叫聲和捶胸頓足的歎聲,都盡數淹沒在大廳中那些嫖.客們猥瑣的笑聲中,一絲兒也聽不到了。
幾個小廝將莫何二人推出樓外一頓拳打腳踢,臨走放下狠話道,
“今兒是我們念奴嬌姑娘放春的大喜日子,你們居然敢來這裏鬧事!也不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咱們一品樓是什麼地方!若再敢來撒野,定再賞你們一頓好打!”
莫應才和何玉芍此時方知什麼叫作萬念俱灰,二人皆是一身傷痛,俯在地上相對痛哭。莫常入宮為奴已經斷了莫家的香火,如今雲嬌又被騙入青樓為妓,更是毀了莫家一世的清白。何玉芍幾乎哭暈,莫應才則哀慟不已,握拳不斷捶打著堅硬的地麵,大放哀聲道,
“兒子為奴,女兒為妓,我莫應才此生再無指望了!我的官路、財路全完了!完了!”
彼時深夜之中,街上已無行人,各家店鋪也已上板打烊,而一品樓中的放春宴仍在繼續,喧鬧的人們興致正高漲著,因此沒有人來過問莫何二人。
與此同時,在同一片月光之下,傾城正在毓慶宮中與慕容予桓對坐共飲。傾城更是沒有看到一品樓中發生的一幕,但今晚她的心思卻一直縈繞在一品樓,即便是與慕容予桓“深情相望”之時,她也在暗暗的為今晚一品樓會發生的事而快意著。
“一品樓”三個字,包含著傾城一生之中最恥辱的一段經曆,是她人生之中最大的一個汙點,也是她告別莫府庶女身份的開始,因此,她幾乎從不敢想到一品樓。
然而,今時今日,傾城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輕鬆甚至愉悅的去想一品樓,甚至有一種衝動,想去一品樓親眼看看那場隆重的放春宴,她更想親眼去看看當何玉芍看到莫雲嬌被爭搶著標出身價的時候,她會是什麼表情。
傾城想著想著,竟不知不覺的露出了笑容,可很快這笑容便凝成了一絲狠戾之色,心中暗道:也隻有這樣,何玉芍才能體會當年我被莫常騙入青樓,母親若得知會是怎樣的心痛!也隻有藏起莫常和雲嬌,才能令何玉芍明白,當年母親擔憂下落不明的我,一顆心該是何等的焦灼!
見到傾城神情的變化,慕容予桓握了酒杯,溫言道,
“傾城,你在想什麼?”
傾城抬眼望著慕容予桓先是一笑,隨即又微微嘟起櫻桃唇,語半含嗔的道,
“臣妾是在想臣妾入宮以來的這段日子。周朝江山錦繡、國泰民安,無疑是一方寶地,而皇上寬仁溫厚、重情重義,又對臣妾萬分垂憐,亦不失為是一個如意郎君,臣妾原想著這一生必安穩順遂,卻不想竟也有風波無常的時候。且又被皇上疑心,臣妾這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