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當天空開始凝聚風雲,當星辰開始迸發光輝,當山巒與河流在轉角的時刻相會,當大地上奔跑著無數的生命,傳說便開始了。
是誰先辟開了混沌的世界,把自己的肉身當作天地滋生的養料;是誰創造了神、人、魔三界的生命存在,讓每一類生靈都足夠強大到保有自己的安寧;是誰迎著陽光奔跑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即使死亡也不肯放棄最後的渴望;是誰在天與地交融的地方建立起高聳雲天的城堡,拔地而起的建築台基成為他或者他們永恒的生命標誌;是誰用生命去擁抱瞬間的溫情,卻最終倒在冷漠的箭羽下;是誰奔赴蒼茫大海尋找救世的英雄,用最完美的犧牲凝聚成時間流逝中的一種精神;又是誰揮舞起戰爭的長矛,終於讓平靜的天空燃燒起仇恨的火焰。
那是遙遠到我們不能記憶的年代,如同幾億光年之外的那顆恒星,雖然我們可以仰望她在夜空中透明的璀璨,卻無法真切地觸摸她的溫暖或者冰冷。
可曆史畢竟是存在的,記憶的潮水在時間的灰燼處盛開新鮮而稚嫩的花朵,推湧出掩藏在深海底部的依稀傳說,黃昏後褪去的海潮把古拙的貝殼遺失在一望無際的海灘,等待一場對於原始的考古。
在戰爭之後的神州紀15000年,是構建現在這個故事的時代,世界在經過不間斷的兵燹後變得疲憊不堪,天地的秩序在緩慢改變,天空依然雲起雲滅,而改變卻如在冰封的土地下暗流湧動。
可能你終會看到,當第一縷陽光從高山之顛破開雲霧,新的世紀風起雲湧。
這個世紀屬於我們。
在這個命定結局到來的時刻,我們將打開時間的封印,聆聽生命的所有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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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抹微雲從蒼青的天空滑落,絢麗的殘照在天地的盡頭逐漸收縮,一枝帶著火焰的響箭咻地一聲飛上天空,一直射向了沉沉墜落的太陽,仿佛將這太陽一箭射落。
黑夜就要來臨了。
廝殺的聲音越來越大,更多的響箭密集射出,有的噴著烈火奔向太陽,有的自半空中墜落,騰起線團似的火苗,有的卻插入金色的鎧甲內,撬開了一顆心髒。
不周山,從山腳開始蔓延起鮮豔的綠色火焰,成千上萬的屍體一堆又一堆地累積在山腹,無數張慘白的臉孔上流著濃烈的鮮血,那血順著滿山的青草蔓延,潑灑在巨大的台階上,把這雲端之顛的山峰沉浸在血的海洋裏,從遠方觀望,仿佛有一股血色噴泉直衝雲霄。
天帝無皋從蕙音閣的巨大落地窗戶向外望去,這個宮殿修造成穹廬形狀,像一個倒扣的雞蛋,這裏是神族用來演奏音樂的,擅長樂律的矮個子技樂天總是在這裏編撰出無數驚世駭俗的神族音樂。
山下的廝殺還在進行,兵戈交碰聲和粗重的喊叫聲交彙起來,倒像一曲蠻武的音樂,可惜,少了無皋欣賞的雅正宏偉。
無皋歎了一口氣,目光移向了不周山上的整座宮殿,甚至看到了不周山絕頂。
4000年前,天帝育民在不周山上重修神族之宮,他依照星空曆象,讓整座宮殿的格局對應上星宿的排列,並且完美地依循了不周山的地勢。那之後,又經過了曆代天帝的不斷修繕,到天帝修民的時候,神族宮殿的規模和氣度已達到了頂峰,華貴得像鑲嵌在雲端的一塊翡翠。
當神族的宮殿一天天雄偉壯闊,神族的法力和權威卻一天天衰落。
他回身從地上撿起殘破的嵐桐琴,七根弦斷了四根,無皋輕輕歎息著,伸手一拂,斷斷續續的悲音自指尖顫抖著流出。
“琴斷了,彈不出完整的曲子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微笑的,他將手一揚,七根弦全部斷裂,發出“錚”的刺耳聲音。
“陛下……”他身後的天後流禾忍不住叫他。
他回頭看了看她,她還是那樣安靜,無論在什麼狀況下,她都像一池靜水。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流禾,那時,他剛剛接過父親修民傳遞給他的天帝權杖,他第一次巡視南方,在南方王宮對天帝盛大的招待宴會上見到了少女時候的流禾。她嬌嫩的臉蛋在獸脂燈的映照下分外嬌豔,她對著無皋天真地微笑,毫無其他臣屬的諂媚和做作。於是,兩個月後,天帝無皋用寬大的驊騮寶車將美麗的流禾公主迎進了周山,讓她做了不周山的女主人。
“你不後悔嗎?”無皋忽然問。
流禾輕輕地說:“不後悔……”她的聲音很溫柔,卻透著別樣的堅決。
無皋伸出手輕輕拉住了流禾,柔軟的手掌像一枚盛開在北方冰原上的雪絨花,冰涼的指頭顫栗著,仿佛在指頭上也綻開出花蕊。
在不周山未被攻陷之前,無皋曾經連續下重旨強令流禾離開,可是當神族王庭的武神衛隊護衛她離開,那載著她的高大驊騮馬剛從不周山的雲端消失,她就折轉跑回來,自此後就再不肯離開無皋半步。
“好吧,就這樣也足夠了。”無皋說,他攬過妻子的肩膀,沉默地聽著蕙音閣外震耳欲聾的廝殺聲。
不周山上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天崩地裂般,仿佛整座山都搖晃起來,隨時可能坍塌下去,垮成一堆廢墟。
“他要來了嗎?”無皋竟然笑了,他是很優雅的帝王,很多時候倒並不像持掌神族權柄的天帝,卻像是人族中滿腹淵博學識的遊方學者。
“陛下!”一聲高亢的呼聲自閣外傳來,聲音迅疾來到麵前。
來的是王庭的武神衛隊長鋒鏑,他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黃金的鎧甲隱在這片黑色的雲朵下,像是夜晚豹子的眼睛一樣閃亮,披膊上繡著一對豕,隻是那豕像失去了凶悍的本性,淹沒在黑灰的煙塵和黑紅的血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