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怔怔地望著那垂下了簾子的營帳,耳邊是漲潮般的歎息聲,眼前是鬼魅般晃動的人影,他以為自己身處於深深的海底,浪潮在他的頭頂洶湧,一陣波濤,又一陣波濤,把他單薄的身體包圍,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栗。
“你還不走麼,她已經走了!”玉彌笙的笑聲裏有了感情,卻是一絲揶揄。
少年略略有點尷尬,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埋著頭跟隨那灰色的衣袍亦步亦趨。
營帳的幃幕低低地垂下,有隱約的聲音從厚厚的氈包透進來,像在沙下暗暗流動的風。
少年悶悶地坐在地上,他看了看玉彌笙,這個男人正淡淡地笑著,手指上拈起一根蓍草,像是握著一節開了花的竹子。
“你想問我什麼嗎?”玉彌笙像是很篤定地說。
少年吭了一聲,“我……我……”
蓍草被他輕輕一彎,弓成一勾殘月,“她叫雲輕裳,是仰熊的女兒!”
啪!蓍草被他折斷了。
少年睜大了眼睛,卻沒說一句話,或者他不清楚怎麼描述心底的驚詫。
“奇怪麼?”玉彌笙的眼睛裏有輕翳般的霧,“牧烈要奪了仰熊的命,可仰熊的女兒卻是他的女人,這世上本來如此,許多看來矛盾的事偏偏很合理地發生!”
少年仍有點懵,他看見玉彌笙眼中幽然閃動的光,想說些話,卻始終無法發出聲音。
玉彌笙背著手,盯著跳躍的燭光,幾縷長發從他的耳後垂落在肩上,他沒有動,像失去了精魂的美麗雕塑,少年想,原來這個總是若無其事的男人也有落寞的時候。
像是過了很久,玉彌笙才是一笑,仿佛剛剛從一場荒唐的夢裏醒來,他撫撫帳內的一張矮塌,手指在被褥上一彈,“你就住在這裏吧!”他什麼也不說,轉身就走。
“等一下!”少年喊了一聲。
“什麼?”
“能還給我那把劍嗎?”少年企盼的看著他,那柄短劍如今大概還在牧烈手中。
“那把劍對你很重要嗎?”玉彌笙淡淡地問。
少年點點頭,“是我的朋友送給我的,很重要,很重要……”他說得很慢,不是他惶恐,而是他覺得自己語詞笨拙,隻好重複了兩遍。
“朋友?”玉彌笙忽地冷笑,“我從不相信什麼朋友,你最好也不要相信!”
“可是……”少年想解釋,然而玉彌笙冷淡的眼神讓他把所有的話都憋了回去。
幃幕一開一合,灰色的袍子不帶一絲留戀地離去。
少年想喊住他,而那身影卻消失得不留一點痕跡,帳裏的燈光明滅不定,閃得他腦子昏昏沉沉的,他想起玉彌笙的話,蹀躞著步子撲在了塌上。
身體一旦接觸到鬆軟的被褥,就像是抽去了所有力氣,四周都是溫暖的風撫摸著他疲憊的靈魂,意識霎那變成縹緲的一片葉子,墮入無盡的空間。
在他最後的清醒意識裏,是一片藍色的海洋,藍得那麼溫暖,那麼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