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睿這一連串聽起來相當可信、能令大部分女人沉淪的告白中, 杜聲聲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她就像一員沉穩的大將, 麵色永遠是平靜的, 讓人無法通過她的麵部表情窺覷她的內心。她也是一個實力強勁控製力恐怖的敵人, 讓唐睿與她交鋒時, 時時刻刻都充滿了征服欲。
然而, 不管別人是否想要征服她, 結局永遠握在她的手裏,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對方獲得的傷害是多少, 全看她的心情。
唐睿話音落下,深情款款地看著杜聲聲,等待她的回答。
她沒有絲毫感動, 聲音利落直接, 別說麵部表情,就連聲調都和往昔合作APP討論時一般無二, 不大不小, 沒有悲喜, 像是一柄冰冷的利劍隻戳向唐睿的心窩:“不必考慮。”
唐睿張了張口, 一句“你不必急著做決定”尚未出口, 萬箭攢射而來:“我對你沒意思, 考慮或者不考慮,結果沒任何區別。另外,我的能力足夠讓我過上奢侈的生活, 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杜聲聲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把唐睿愣在了原地,隻幹巴巴地說了一句:“可是我很想照顧你。”
杜聲聲抬腳就走:“那是你想太多。”
在唐睿的注視中,甚至於,她的步態、她行走的速度都與往日一般無二。即便唐睿久經沙場,戰鬥經驗豐富,也沒法從容應對。
此時此際,杜聲聲給他的感覺,隻剩下四個字——滴水不漏。
杜聲聲回到辦公室,簡單地理了理打印好的資料,看大肥貓正在用毛茸茸的爪子抓它自己的臉,杜聲聲便招了招手。
大肥貓偏頭,定定地看了杜聲聲一眼,“喵”的一聲躥上她的大腿。
杜聲聲輕笑一聲,摸著它的頭,細語呢喃。
“貓兒,你說,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生人和事讓人產生毀滅欲,我是要毀滅呢還是要毀滅呢?”
貓兒在嘟聲的手掌心蹭了蹭。
杜聲聲微微眯了眯眼,聲音輕得像是沒有:“但是,那和我有什麼關係?總有一些人,喜歡要求別人,真的很討厭。你說,晏公子這麼可口,我當然是隻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是吧。總有一些人自以為是,覺得女人談戀愛,就該從一而終,就該有個結果,要是將來分手,就是虧損了,這樣的狗屁道理,居然大多數人都信奉。”
她歪了歪頭,看向窗邊青翠的竹,聽著麻雀“啾啾啾”的聲音,托腮道:“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戀愛,本來就是一時的感覺,這一刻,他讓我覺得快樂,我便和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他讓我覺得不快樂,就分開,多簡單的事。總有一些人,把那一層膜看得比天大,好像做個愛就是奉獻。嘖嘖,臉真大。”
大肥貓敬職敬業地充當杜聲聲的垃圾桶,聽杜聲聲說:“有些男人也是可惡,自以為比女人強,好像他照顧情人就是恩賜就很難得一樣。談個戀愛,還要考慮文化背景身份,還要考慮門第,你說,這些人俗不俗?”
她撫摸著貓兒的背脊:“會考慮這些的,無非是算計太深。女人戀愛考慮這些,無非是要借嫁人把生活的負擔轉嫁給男人,希望男人對她寵寵寵。像是動物一樣,好像男人就是她的那片天。至於男人考慮這些,無非是怕將來離婚女人分了他的財產,做盡了吝嗇事。貓兒,你說,這些人俗不俗?”
大肥貓:“喵喵喵。”
杜聲聲想到晏清都在她麵前總是被欺負得麵紅耳赤的模樣,唇角彎出一抹笑意:“還是晏公子最可愛了。”
大肥貓似乎是被杜聲聲“春心蕩漾”的模樣給羞澀到了,抬起大肥爪子抹自己毛茸茸的臉,萌態畢現。
室內溫暖如春。
杜聲聲攤開手掌心,一枚素雅的胸針靜靜地躺著,還有一枚紐扣、一顆熒光紙疊的小星星。
她輕輕一歎,說:“但願以後他不要恨我。”
貓兒什麼都不知道。
而杜聲聲,她似乎有很多話,對這個世界有很多不滿,也無人可說,唯有一隻大肥貓尚能充當聽眾。
她開始研究棋譜。下午時分,快到三點時,杜聲聲拿好資料去天元棋館的會議室開會,譚衡等幾位主要讚助商也來了。
這場會議,就隻是棋賽組辦方宣布一下流程,對天元棋館的員工表示表示感謝,唐睿演示已經改良過的APP,並確定杜聲聲在這場合作中的重要身份——講棋人。
為炒熱度,天元棋館大門外設了掛立的棋盤,全網同步直播。因有十個人,每次對局都有五盤棋,杜聲聲便同步講棋,同時說五局棋,毫無疑問,這對講棋人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可以說,在場的人,還沒人能接下這個活兒並且保證有杜聲聲解說的水準。最後,也就是各位負責人彙報自己工作的進度,以及接下來的工作如何安排。
花開並蒂,各表一枝。
且回到中午時分,杜聲聲和晏清都以及他的朋友們的接風宴上。
杜聲聲結賬後提著一壺酒回到包廂,便見包廂中多了一人。
此人年紀不大,看上去不過二十六七,容長臉,頭發三七分,前額被劉海蓋住,皮膚小麥色,身材清瘦,身高約莫一米七五左右。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似乎是個弱不禁風的模樣,有幾分書生氣。
杜聲聲不問來人身份,忙叫服務員再上一副碗筷和酒杯。
這些事張羅完了,才道:“不知這位是?”
尤捷才笑道:“他是我堂弟,叫尤捷思。近些年也沒個正形兒。前幾年搗鼓賭石,近些日子也喜歡上棋具生意了,聽說這邊兒的‘棋聖之爭’要開始了,就來走走門路。弟妹要是喜歡,改天讓他送你一套,當是我這個朋友送給你的見麵禮。”
杜聲聲一回來,晏清都又開啟了話少模式,安靜沉默的模樣,能讓人看出幾分羞赧。
杜聲聲聞言微笑道:“這倒不用,我喜歡圍棋是真,對棋具倒不講究。說起來,我有個朋友,也是做棋具生意的,和這位朋友是同行,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
尤捷思原本沉默寡言,這時候聽杜聲聲這麼說,堪堪勾起了一點好奇心:“ta叫什麼?”
杜聲聲:“賈芃悠。你們是同行,要是不認識,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介紹,她也是一個人來這邊找門路。”
杜聲聲講話時,晏清都的雙眼就沒離開過她身上,看得柳元和趙禹等人暗暗搖頭。
尤捷思抬了抬眼皮:“原來是她。我知道她,她做得挺好的,主顧也多。”
尤捷思和他的名字一樣,堪堪幾句話,說話便圓滑起來,笑容也多了:“老實說,這行當不好混。賈芃悠可是咱這圈子裏的女神啊,人美,還有手段,就算說她是這圈子裏的大佬也不為過啊。我呢,之前是賭石的,可惜運道不好,專業不行,輸了個底兒掉。這棋具嘛,和賭石也有幾分關係,我就想著,好歹是個老本行,比其他事兒做起來要得心應手些。隻是萬事開頭難,不瞞你說,我現在才入行不久。要是小菩薩你能發發善心,引薦我和你那位朋友認識認識,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說著,他在衣兜裏摸了半天,沒東西,又找到了他的皮質背包,三兩下解開,扒拉出一個小盒子,上邊兒的包裝都皺了。
他親自拿了,站起身隔著火鍋上浮的熱氣,雙手遞給杜聲聲說:“我人生這前二十七年混得不咋地,沒啥大的成就,手裏也沒什麼好東西,隻有這樣東西還能入眼,原本是買給家裏小妹的,您要不嫌棄就收下,當個見麵禮。”
說著,他一邊坐下喝了一口酒一邊道:“說句老實話,我別看我在外麵吹得天花亂墜,忽悠人買我的棋具,其實都不值什麼錢,沒多大賺頭。既然您朋友是做這行的,說明您是行家,我也不敢在您麵前現眼。等將來我真得了好的,再送您一套,作為謝禮。”
杜聲聲收下手裏不足一個拳頭大的正方形禮盒,並不打開,隻淡笑著點頭稱謝。
他似乎是還有一車的好話要說,雙眼殷切地看著杜聲聲,活像是在發光。
尤捷才看不下去了,一腳踢了下的他椅子腿兒:“你.他.媽收斂點兒啊,主意都打到自己人身上了。你有本事,你自己去勾搭啊!”
尤捷思討好地笑道:“哥,我和你說,這事兒,和你下棋不一樣,沒那麼簡單,裏頭的門門道道彎彎繞繞多了去了,唉唉,哥,哥,咱都自己人啊,你別打我呀。都說是自己人了,那還不得幫襯幫襯。”
“我呸!誰他媽和你自己人,老子不認識你。”
“哥,你這話就說得傷感情了。我說……”
……
杜聲聲麵上不動聲色,譚弈有心觀察,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一邊聊天一邊慢慢兒地喝酒。晏清都的手在桌底下抓住杜聲聲的,定要與她十指相扣才放心。
尤捷思這人他見過,你初初見他時,以為他是個沉默寡言的嚴肅人,一開口就成了二皮臉,沒個正形兒,哪兒有好處往哪兒鑽,相處久了,會發現這人也算又可取之處,至少不背叛朋友,講義氣。
杜聲聲是個驕傲的人,晏清都總覺得,杜聲聲像是平常人一樣做朋友之間的應酬,太過委屈她,看得他心裏老大的不樂意。
他自己也是不喜歡應酬的,在外麵看上去是個知禮的模樣,一到熟悉的人麵前,便原形畢露。是以,他能明白杜聲聲在做這些簡單應酬時,會產生哪些情緒。
那會讓人懷疑,一切都很空,很虛。
他偏頭在杜聲聲耳邊道:“要是麻煩,你不用管他。”
杜聲聲抬手在晏清都的頭上摸了摸,像是在給他順毛的模樣,晏清都唇角翹了翹,異常溫順地靠在杜聲聲肩頭,把趙禹和吳雍和、尤捷才、柳元、譚弈看得目瞪口呆。
驕傲如晏清都,他看上去從不失禮,卻總能把人氣得夠嗆,那驕傲的模樣,誰看到誰想打他,眾人哪裏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時候。
譚弈心中頗不是滋味兒。她寧願晏清都還是從前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高傲少年,也不願意看到他像是沒有了爪牙的小老虎。
杜聲聲安慰地握了握晏清都的手,對尤捷才和尤捷思道:“不妨事。他們的生意我也不懂,就介紹他們認識認識,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