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4?23”案凶手選擇目標的方式以及入室手段基本清楚,遺憾的是,王阿姨當日隻是隔著自家門上的貓眼大致看到敲門者是個戴著帽子的男人,無法進一步描述出具體相貌。當然,沒人會相信那個男人的身份真的是煤氣檢修工。
看過犯罪現場,韓印覺得是時候與耿昊談談了,便讓杜英雄打電話約下時間,耿昊那邊倒很爽快,說半小時後在一家咖啡廳見。張世傑開車將兩人送到約定地點,不過他懶得應酬耿昊,便先回隊裏去了。這也正中韓印下懷,若他在場,估計有些話耿昊也不太好說。
二人走進店裏,在招待員引導下找了個幽靜的座位,不多時耿昊也到了,彼此寒暄幾句,一人點了杯咖啡,便開始切入正題。
“讓你出來目的很簡單,想聽聽你對‘3?19’案有什麼看法。”韓印眼睛看著耿昊,溫和地問。
“關於那個案子,我想說的話都寫在我的書裏了。”耿昊低頭用左手慢悠悠地攪著咖啡說。
“抱歉,時間太倉促,還沒來得及拜讀大作,不過大概意思我聽他們提過,你怎麼會認定凶手另有其人呢?”韓印順勢問道。
“這才是你們約我的重點吧。”耿昊停止攪拌動作,抬頭哼了下鼻子,端起咖啡放到嘴邊輕呷一口,說道,“從我一個創作者的角度來說,‘3?19’案的最大亮點其實是殺人者於作國。他先天患病,家庭生活不幸,在窮困和病痛折磨中長大,青春期難以壓抑*本能,致使他蛻變成一名殘忍變態的連環殺手。後來他主動投案自首,卻又在精神病院意外死亡。這一係列曲折離奇的人生變化,充滿了戲劇性和可塑性,所以起初我看過網絡上和報紙上關於他的一係列背景調查後,特別急於了解他的成長經曆甚至是整個人生。我去了他在欣樂社區的家,但早已人去屋空。他父親於得水早年拋下他們母子,不知去向,母親在他出事時已身患絕症,沒多久也離開人世。他在本地又沒有別的親屬,我隻好采訪他住過的精神病院和他當年的代理律師,想盡可能去挖掘他生活上的一些細節。而采訪中意外從律師口中得知,他父親其實後來出現了,我於是通過律師要到電話聯係上於得水,見麵之後對於作國的死便更加疑惑了。”
耿昊端杯喝口咖啡,緩口氣,接著說:“於得水當年離開西州後混得不錯,開了家建築公司,也再度成家,但老婆始終懷不上孩子,他備感落寞,對親生兒子便越發想念。2008年,他回到西州市,一打聽才知道原配病入膏肓,兒子因殺人被收監在精神病院。他非常自責,後悔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才讓於作國變成今天的模樣。他特別想見見兒子,不過由於警方在偵查期間規定嫌疑人隻可以與律師見麵,所以隻能委托律師帶話,表達自己的關切和歉意,為顯誠意,他還特別囑咐律師把他的手機號碼告訴兒子,但沒想到父子倆終究還是沒見上麵。幾日後的一個上午,於得水突然接到兒子的電話,在電話裏於作國先是一陣沉默,很快又迫不及待地聲稱他其實並沒有殺過任何人,於得水當時正在公司開重要會議,便沒容他多解釋,隻是表示下午會帶律師到醫院,見麵再詳說,可就在那天的中午,於作國死了。”
耿昊的情緒愈顯激動,說:“人家上午想翻供,中午就死了,這難道不值得懷疑嗎?我曾與張世傑私下探討過這個問題,可他始終端著一副不屑的樣子,聲稱他們當時辦案的程序和證據沒有任何問題。後來我從市局的熟人口中打聽到,原來張世傑和‘3?19’案辦案組負責人——已經退休的老局長,都是因為在偵辦‘3?19’案時表現出色而獲得晉升機會的,所以我覺得這裏麵絕對有陰謀。”
“如果你的結論是對的,那你覺得於作國為什麼要做替罪羊呢?”耐著性子聽完耿昊冗長的講述,杜英雄立馬搶白道。
“也許是他太孤獨了吧,又或許被人利用了,我終究不是你們這樣的專家,這個問題實在說不好。”耿昊略顯猶豫地說。
“你都說不清楚,還在書裏亂寫一通?”本就印象不好,又見耿昊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態,杜英雄有點摟不住火。
眼見他聲音越來越高,韓印趕緊使個眼色,製止他再說下去,跟著打圓場問:“你有於得水的聯係方式嗎?”
“有,等一下……”耿昊當然不甘被嗆,狠狠瞪了杜英雄一眼,才打開隨身帶的皮夾,“喏,這是他的名片。”
與耿昊的會麵以不歡而散收場,杜英雄仍氣憤難平,坐在出租車裏一個勁數落耿昊不是東西,韓印此時也懶得管他,扭頭看窗外徐徐閃過的夜色,默默在腦袋裏拚湊紛亂的案件枝節。這種動作對他來說就好像是玩拚圖,隻有把各個拚片放到對的位置,才能顯現出圖畫的本來模樣。當然,首先拚片數目得完整,韓印手裏現在就少一塊,因此他需要向張世傑討要。
張世傑辦公室半敞著門,像是算準他們會來而故意留的,但韓印還是禮貌地敲了兩下才和杜英雄走進去。見到二人,張世傑放下手中的文件,指指身前辦公桌上兩個扣著蓋子的飯盒,關切地招呼道:“忙到這會兒,飯還沒得空吃吧?食堂晚上蒸包子,特意給你倆留的。”
“太好了,早就餓了!”杜英雄一屁股坐到張世傑對麵,掀開飯盒,顧不上拿筷子,伸手抓了一個大包子就塞到嘴裏,邊嚼邊說,“還是熱乎的呢,對了,您怎麼知道我們會來?”
“嗬嗬,你們不找我,我也會找你們。”張世傑賣關子似的笑笑,又特意與剛剛落座的韓印對了下眼,其實兩人心裏都有數,雖然相關信息在案件卷宗中都有記載,但有些東西還是麵對麵講清楚為好。他起身倒了兩杯水放到二人身前,再坐回椅子上,語重心長地接著說:“我知道你們現在實質上最感興趣的不是眼下的案子,而是‘3?19’案嫌疑人於作國,對於這個主動投案的嫌疑人,局裏做過全麵而又深入的背景調查。於作國年幼時個性還好,機靈懂事,智商方麵甚至表現出比同年齡段孩子要高出一些的苗頭,起初上學成績也相當不錯,不過隨著癲癇病不時當眾發作,他逐漸被同學們視為另類,與老師和同學之間互動少得可憐。後來又因家境困難,無法持續得到醫治,他的認知能力受到很大程度的影響,後期學習成績每況愈下,個性便逐漸趨於孤僻自閉。渾渾噩噩升到初中後,學習越來越難跟上,性格方麵受青春期叛逆情緒影響,開始出現暴力反社會傾向,嚴重到在課間把自己的教科書用打火機點燃,差點釀成一場嚴重火災,因此被學校勸退,草草結束學生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