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病房裏電話都是靜音的。
拔了電話給趙姨:“趙姨,房子搬好了?”
“搬好了,還是東城這邊,另外租的公寓樓,複式的,也夠住。都是胡管家聯係的,這位老弟弟真心不錯。”
“哦,那我就放心了。趙姨,明天你就會A市吧,那邊的工廠離不開你。”
趙阿姨遲疑一會兒:“殷先生,還不認識你嗎?胭脂,實在不行,你就回來吧,在外麵租房子總不是長久之計。B市的圈子那麼虛榮,小饅頭也容易受影響。殷家的婆婆,早晚是個事——”
“恩,趙姨,我心裏有數,您就別擔心了。”
胭脂咬唇趕緊放下手機。她怕趙姨再問她的打算,因為,她也不知道。
男人不認識她了,中間橫著他的母親,一絲惶恐,在心裏蔓延,就像冰涼的蛇,爬在背上——
快半夜的時候,殷母終於走了。
胭脂這才提著紅酒從護工休息室出來。
“怎麼,患者要喝酒?”碰見到走廊查房的張護士長,盯著胭脂手裏的瓶子。
“恩,他說要喝,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不可以,絕對不行。”張護士長從胭脂手裏拿走酒瓶,意味深長的說:“男人,別太寵了。把他們寵壞了,你就沒好日子過了。”
“額——”胭脂好像被張護士長說中了秘密一樣。
“可是,現在,他那樣,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讓他高興。”低頭,呐呐的,憔悴的女人此時沒有任何底氣。
“我晚上和胡大哥一起吃的飯。”
張護士長輕聲的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然後帶著消毒水味的白皙手掌拍拍胭脂的肩膀:“照顧他等著他清醒。真愛應該是不會被遺忘的。”
坡跟護士鞋,擰著修長的裹在白大褂裏的身姿消失在護士辦公室。
胭脂呐呐的重複她留給她的那句話:真愛應該是不會被遺忘的。
房裏,殷斐,似乎已經沒有了喝的興趣,半靠著床頭睡了。
光亮的剪了光頭的腦殼泛著青光,側麵一塊早上換的白紗布。
沒了黑發的腦袋,那副粗黑的眉毛顯得更深刻打眼,微微蹙著,覆在緊閉的眼睛上。挺直的鼻梁下,薄削的弓形的嘴唇緊緊抿著。
胭脂眼睛濕潤:殷斐,你永遠讓我不能移目。
曾以為會這樣看著你直到老去,直到頭發花白,直到天荒地老,可是,現在隻能等待,等你想起我,一天兩天,一年兩年,我都會等——
給他蓋好被子,關窗,開好空凋的度數。胭脂回答自己的護工房。
早上,胭脂從醫院起早,去兩站路的早市買了一大束新鮮的薰衣草抱進來。
一走進病房,腿便僵住。
殷母在,金婉柔,也在。
這兩個她一生都不想再見到的人竟然齊齊都在。
硬著頭皮進去,胭脂喉嚨生硬的咽下一股熱浪,小心而客氣的對他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強做鎮靜的拿過桌子上的花瓶。
金婉柔沒有坐輪椅,傷勢似乎好了不少。隻有一隻腿打著石膏,拄著拐。
拐杖和殷斐的一模一樣。
穿著一身粉色的連衣裙,模樣比之前紅潤,眼神一直專注微笑著停留在殷斐身上。並沒有注意這個多出來的護工。
“大斐,醫生說你的記憶隻是被一層玻璃蒙上了,要多見你的親人朋友,多刺激你的記憶,所以我把你青梅竹馬的戀人帶過來。大斐,記得嗎,這是婉柔,你一直愛護的婉柔表妹——”
胭脂一直背對著他們,耳朵卻膽戰心驚的豎著。
沒有聽見殷斐的反應,卻聽見金婉柔,銀鈴一樣清脆的笑聲:“斐哥哥,現在我們般配了,你看,都是一條腿傷員。”
“青梅竹馬?”殷斐低沉的嗓音重複了一遍。
“是這樣的,大斐,你們早就訂婚了,就差辦婚禮這一步。俗話說還是多磨,經過這次磨難,媽打算等你出院後,就把你們的婚事辦了——”
‘撲簌’胭脂手裏拿的準備插進瓶子的薰衣草嘩啦散落在地上。
她不是一個好的潛伏,聽到這句話,她失態了,失控了。
視線立時重影兒模糊。
殷斐的媽媽一直都沒有放棄,一直沒有放棄破壞他們。
用一個女人頑強的力氣。
到底為什麼!
胭脂曾經用大學時學習過的心理學來分析殷母。
是不是當年殷孝正給她的打擊太大了,她潛意識裏一直把金婉柔當做可憐的原配可憐的自己,而把胭脂當做了當年破壞她婚姻的小三。
她恨胭脂就像恨當年在她懷孕時奪走她男人的那個女人;她保護金婉柔其實就是在潛意識的保護當年委屈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