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當然記得。”
“你,你,還有你,還有你——”霍壽光激動起來,點了幾名部下,這才強忍著心中悲慟道,“當年你我在狼牙劍道的事,是他最喜歡聽的故事,他一直視我們為榜樣——”
那一次怛邏斯之戰,同今日之情形大致差不多。
也是大石軍,勾結了突厥人,忽然來襲。
當時的霍壽光不過是一名遊擊將軍,主動獻策,帶兵兩千在狼牙劍道阻擊敵人。
他們血戰兩兩夜,竟把來犯的兩萬敵軍消滅了大半,為高仙芝爭取了調兵布陣的時間。
那次怛邏斯大戰,一開始,大唐是取得了極大勝利,占據上風的。
不過,那次阻擊戰中,霍壽光的兵馬也幾乎消耗殆盡。隻剩下他,和幾名部下。
陳大路,郭笑風,王近賢,司馬大,劉明,張近,左青。
其中陳大路,郭笑風,司馬大,在後來的戰鬥中相繼戰死。餘下皆在議事廳中,生死追隨霍壽光。
若不是高仙芝及時派軍來援,就連他們幾個也早為國捐軀了。
“今早些時候,他便向我提議,假設敵人意欲奇襲,必然會走狼牙劍道,他要效仿我等,帶兵去阻擊——”
“倘若我不是這怛邏斯將軍,隻是一名參將,就算今日,我也會去的,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兒子——”
“將軍——嗨,這種事不早,我等這就出城趕過去,援助少將軍。”
王近賢,劉明,張近,左青,個個血脈噴張,齊齊抱拳,請求出戰。
“胡鬧——”霍壽光刀眉一怒,拍桌子喝住眾人,“眾人莫要添亂,守住怛邏斯為要。”
“可是雲兒他,這孩子我們打看著長大的,總不能讓他——”張近急了。
“不能看著他去送死是麼?糊塗,他一早請戰,我不曾應允,已是動了私念,有愧朝廷恩澤,今日我兒能慷慨赴死,我這個做父親的,你們這些做叔叔伯伯的,也該替他高興才是。況且——”
“況且——今時不同往日,當年尚可各處調集援兵,這次沒個十半月,怕是援軍都趕不來的,眾將須早立死誌。”
這事其實大家早都心知肚明。霍壽光把話到這份兒上,眾將也不好再爭執什麼。
郭曖和獨孤歡請求出援,也被霍壽光攔下了。
霍壽光向郭昕和喜鵲打聽過,知道郭曖和和獨孤歡身懷異術,怛邏斯城的安危還得多靠他倆,他們倆實在不能離開。
霍雲年方十六歲,已經晉升參軍,可不是靠了老爹的緣故,而是實打實軍功累積的結果。
霍壽光雖是一介書生,玄宗皇帝親點的探花,可他這個兒子卻打對詩詞歌賦不屑一顧,心思都在騎馬射箭,排兵布陣上。
他六歲學習騎射,兵法,八九歲時已能射得一手百步穿楊的好箭法。
十歲時自己做了一身號的鎧甲,刀槍。霍壽光見他心思誠懇,第一次帶他巡視邊境。
十一歲時,隨左青巡視邊境,射殺敵人斥候三名。
十二歲時,獨自率隊出巡。
十三歲巡邊時,率百人眾,遭遇突厥股騎兵近二百人滋擾邊境。
霍雲仗著熟悉沙漠地形,將敵人誘至流沙中,全部殲滅。
後又累有戰功。去年,十五歲時,由北庭都護府大都護,節度使長孫弘,提拔為參軍。
這子打就是個人狠話不多的主兒。
早上跟父親提意見,老爹沒答應,議事廳裏本想當著眾人麵兒,把自己想法出來,強行請戰,又被拒絕,這子就暗暗下了決心——自己偷偷帶人去。
這兩年他獨立帶兵的經驗很多,有一幫自己的哥們兒,調集兵馬,帶兵出城,大家跟他都很熟,哪個也不會懷疑他是偷偷溜出去的。
他也不知道什麼害怕,甚至對於死亡,有著一種奇怪的念頭。
他常常在腦海裏描繪,當年父親和幾位叔伯,在狼牙劍道阻擊敵人的畫麵。
夕陽如血,屍積如山,人們的血染紅了沙子,染紅了草——何其壯美?
他們帶了三日的幹糧和水,輕騎快馬,不到一個時辰就來到了狼牙劍道的穀口。
這個地方他太熟悉不過了。
穀中一草一木,岩壁上每一道裂痕,每一塊凸起,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每一次他巡邊路過這裏,都會暗自琢磨,如果讓他來守這裏,他會怎麼做?
這裏有一段大約五十餘步的峽道,隻能容納三五匹馬並行通過。
他的計劃是全麵占領這段峽道,把敵人阻斷在山穀另一頭。
在行軍路上,他便同將士們幾番喊話鼓舞士氣,一到現場,便立即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