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一輛皮卡車在廣漠的沙地掀起一片煙塵,一直開到營地門口,從上麵下來一個利比亞平民,一邊取出證件一邊給端槍的衛兵們說笑,看樣子很熟。眼光落到皮卡後麵,蓋著綠色的偽裝布,咕囔囔的不知道是什麼。
謝鋒心裏想,利比亞人的防禦意識太差了,按理說外來車輛應該在警戒線之外停下,接受盤查,看樣子好像雙方很熟悉,八成是聊女人聊得那麼開心,就讓皮卡一直開到大門口,萬一……
謝鋒心裏忽然咯噔一下,看看那個平民正給三個衛兵點煙,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他們哈哈大笑,那個家夥一邊點煙的時候,一對賊溜溜的眼珠子還四處掃視,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隻不過他掩飾的很好。那三個衛兵根本沒有任何戒備。
透過車窗再看那個司機,白布包頭,戴著墨鏡,身子稍微向左偏著,好像隨時都要踩油門的樣子,一手扶著方向盤,另隻手卻在車檔上……
腦子裏電閃一個念頭,謝鋒猛地大喊一聲:“Caution!Caution!(小心!小心!)”喊過一聲後,立即趴下。
那三個利比亞士兵似乎沒明白怎麼回事,詫異的轉向謝鋒這邊,車下邊的那個人趁他們一愣的功夫,冷不丁從後腰掏出一把手槍,砰砰砰三槍,很輕鬆的幹掉了三個老朋友。
然後從座位上端下一支AK—47,對著指揮所和營地上的士兵一通掃射,隻不過他的槍法不怎麼樣,一梭子下來,隻打倒了兩個,再換彈匣的時候,槍林彈雨已經水瀉般撲來。
這家夥身子很靈巧的鑽進汽車,引擎發動,車子一頭衝出去,撞在營地指揮所,“轟”,皮卡和指揮所一起變成一團刺眼的煙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把周圍的人們生生撕碎,營地訓練的士兵們還沒來得及趴下,就風箏一樣飄了出去,數不清的水泥渣滓和炸藥的碎片從幾十米的高空撒下來,在謝鋒身上撲了厚厚一層,不知什麼東西重重砸在他肩膀上,拿過來一看,是一隻血肉模糊的手,炸得隻剩下一根指頭的手!
謝鋒一陣作嘔,趕緊丟在一邊,耳朵裏被爆炸的響聲震得嗡嗡作響,隻能看到全身是血的利比亞士兵們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跑亂撞,他們大張著嘴巴,喊著哭著,脖筋都快扯斷了,謝鋒卻一個字都聽不見,就好象在看一場啞劇。他第一次看到這麼淒慘的場麵,周圍到處是死屍,到處是人體器官,到處是血,離他麵前幾米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士兵從胸部以下被炸斷,下半身都不知在哪兒,還在一下一下的爬著。
他的心裏亂極了,不停的問自己:我為什麼沒有開槍,為什麼沒有開槍,如果及時開槍的話是不是不會釀成這樣的慘劇,是不是因為我才死了這麼多人,就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他又一遍遍否定這個想法:不是因為我,是因為事發緊急,自己也隻是一種直覺,假如他們真的是普通平民怎麼辦?
媽的!該死!
掃視一下,見清道夫、野獸那些家夥也像自己一樣,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看來這幫家夥的反應速度絕不比自己次。保險那家夥還不停的對自己做V字手勢,媽的,到這個節骨眼兒,虧他還能開玩笑。
耳朵裏慢慢有了聲響,而且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槍聲、哭聲、痛到心底的嚎叫聲、奔跑聲好像惡魔的手,死死抓著他的耳膜,狠狠撕扯著。
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他本能的拔槍、瞄準,發白的指節死死搭在冰冷的扳機上。
野獸一把打掉他手裏的槍,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從地上提起來,“你他媽的瘋了!不要拿槍對著自己的戰友,不然你會死的很慘!”
謝鋒腦子裏一片空白,低頭一看,自己滿手滿身都是血,我做了什麼,我竟然用槍對著自己的戰友,我是不是真的瘋了!
……………………
一個小時過去了,衛生兵還在廢墟裏忙碌著,謝鋒呆坐在地上,一句話也沒說過。
走火在他旁邊坐下來,點上一支煙,吸著了,把過濾嘴塞進謝鋒嘴裏。謝鋒木木的沒有反對,一口吸了半支,然後就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
走火一邊給他捶背,一邊笑道:“大夥要我來謝謝你,剛才要不是你,我們這些人還沒上戰場,就他媽要見上帝了。”
不說這話還好點,聽了這話,謝鋒咳嗽的更厲害,恨不得把心肝肺都咳出來。
“走火,你說是不是我害了他們,如果我在第一時間開槍打死敵人,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對不對?”謝鋒紅著眼睛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