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光三十五年,初夏。南惠城,大將軍府。
一群荊釵布裙的女人,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興奮。她們嬉笑著穿過長廊,踏上橫貫花園的拱形橋,蜂擁至將軍府最豪華的正玉廳。
“新娘子來啦!新娘子來啦!”
“快看,新娘的裙子好美啊,比我們鄉下的大刺花還紅豔!”
“要拜堂了,要拜堂了!”
……
綠琴個頭最小,踮起腳尖也看不到,聽了這些話心裏癢癢的,她使勁推謝玉秀:“玉秀姐,你個子高,你再往前麵擠一擠,就能看到新娘子了。”
謝玉秀見綠琴滿臉期待,不忍叫她失望,站在自己前麵的丫環,一身水紅綢裙,一看就知道比她們級別高。不像她們,平時隻能在後院打雜,不準踏進前院半步。
要不是今天將軍大人大婚,府中丫環不夠,將她們調來幫忙,她們哪有機會一睹新娘子的風采。
那個穿水紅綢裙的丫環顯然明白了她們的想法,當綠琴在後麵推的時候,她靈巧地往旁邊一閃,謝玉秀麵前一下子沒了遮擋,朝前猛撲了出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什麼人?這麼沒有規矩?”被撞到的人竟然是新郞官,將軍大人燕慶山。他拍了拍衣袖,好像那上麵沾了什麼髒東西似的,滿臉嫌棄地看著這些下等丫環,厲聲斥責。
謝玉秀和綠琴嚇得“撲通”跪下,連聲求饒:“將軍大人,請饒了奴婢,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周管家,她們怎麼會在這裏?”當著客人的麵,燕慶山絲毫不肯放過她們。
“將軍大人,是小人安排不當,不該讓她們來這裏幫忙的,是小人的錯。”周管家也嚇得不輕。
燕慶山目光淩利,在她們身上掃了一遍:“就她們這樣的,也配到前院來?本將軍跟你說過多少回,丫環不夠就多買幾個,長得順眼的才買,你是怎麼管這個家的?”
“回將軍大人,府裏丫環是夠用的,小人見……見……隻是這兩天事情多些,所以就……就臨時調她們過來了。是小人的錯。”
謝玉秀早就聽說將軍大人治家嚴厲,對下人要求很高,想不到他還如此狂傲,瞧不起下人。
“既然知道錯了,還不讓她們下去,跪在這裏,隻會弄髒了地板!”
周管家連連點頭,衝她們說道:“你們還跪在這裏幹什麼,快回後院去吧,記得不準再踏入前院半步。”
兩人趕緊起身,生怕遲了又要受責罰。就在謝玉秀轉身離開的一瞬間,她的瞳孔突然放大,滿廳的紅男綠女在她眼中模糊起來,唯一清晰的,是一團又黑又濃的煙,從梁間飄然而下。
慢慢地,那黑煙幻化成一個人的模樣,五官清秀,烏黑的秀發散落腰間,更襯得麵無血色。
是一個女鬼!
謝玉秀內心駭然,她已經有近三十年的光陰,不曾發現過女鬼了。
那秀美女鬼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伸出雙臂,將自己隱入新娘子的身體之中。
“新娘子被鬼附身了。”謝玉秀腦子轉得飛快,得提醒將軍大人小心。她分開前麵的人,想要上前,卻被周管家一把抓住。
“你又想幹什麼,還想挑戰將軍大人的底線嗎?張三,王五,快過來,把這個丫頭拉走!真是不知死活!”
兩個大漢一左一右架起謝玉秀,像架著一隻輕飄飄的風箏,毫不費力地將她拖了出來,一直扔到了後院。
“玉秀姐姐,你沒事兒吧?”綠琴拉起謝玉秀,關心地問道。
“我沒事兒。”
“你剛才想幹什麼,將軍大人那麼凶惡,你還敢上前去看,真是不要命了。”綠琴心有餘悸,連連拍著自己的心口。
謝玉秀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道:“沒,沒什麼,就是想這罵也挨了,可不能白挨啊,所以……所以……就……就是想看清楚新娘子到底美不美嘛!”
“唉,像我們這樣的下人,一輩子就是低著頭做事,連大點兒聲說話都不敢。以前在鄉下,還能看看新娘子,雖然不能跟城裏的相比,但也算是過了下眼癮啊!”綠琴惆悵地歎了一口氣。
謝玉秀輕輕地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道:“綠琴妹妹,你這樣,算不算恨嫁了呢?”
“哎呀,玉秀姐,你真壞。人家比你還小,要嫁也是姐姐你先嫁啊!”
兩人這一陣說笑,將剛才在正玉廳受的氣都拋諸腦後了。
隨著夜色漸漸籠罩下來,謝玉秀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起來。她時刻豎著耳朵,不放過姐妹們從前院帶回來的每一條消息。
“新娘子被送進洞房啦,嘻嘻,你們沒看見,這位新夫人走起路來,嬌嬌柔柔的,真好玩!”
“將軍大人喝了好多酒,這會兒還沒有下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