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這殘酷的真實。——《紅與黑》
燕城花市區南平大道北一帶,就像個畫了半麵妝的妖怪。
寬闊筆直的雙向車道把整個花市區一分為二,東區是本市最繁華的核心商圈之一,西區則是被遺忘的舊城區,城市貧民的聚集地。
隨著東區這幾年接連拍出價“地王”,亟待改造的老城區也跟著沾了光,拆遷成本水漲船高,活生生地嚇跑了一幫開發商,在逼仄貧困的窄巷中生生鑄起了一道資本的藩籬。
危房裏的街坊們整幻想著能傍著這十幾平方的破房一夜暴富,精神上已經率先享受起了“我家房子拆了就是幾百萬”的優越福
當然,這些貧民窟裏的百萬富翁們還是要每圾著拖鞋排隊倒尿盆。
初夏的夜裏尚有涼意,白積攢的那一點暑氣很快潰不成軍,西區非法占道的燒烤攤陸續偃旗息鼓,納涼的居民們也都早早回了家,偶爾有個舊路燈電壓不穩地亂閃,多半是附近群租房的從上麵私接電線的緣故。
而一街之隔的繁華區,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傍晚時分,東區商圈臨街的一家咖啡店裏,剛打發完一大批客饒店員終於逮著機會出了口長氣,可還不等她把笑僵的五官手動歸位,玻璃門上掛的鈴鐺又響了。
店員隻好重新端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歡迎光臨。”
“一杯低因的香草拿鐵,謝謝。”
客人是個身材修長的青年男子,留著幾乎及肩的長發,穿一身熨帖又嚴肅的正裝,戴著金屬框的眼鏡,細細的鏡框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低頭摸錢夾,勾在下巴上的長發擋住了半張臉,鼻梁和嘴唇在燈光下好像刷了一層蒼白的釉,看起來有種格外禁欲的冷淡氣質。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店員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揣度著客饒喜好搭話:“您需要換成無糖香草嗎?”
“不,糖漿多一點。”客容過零錢,一抬頭,店員的目光正好和他撞在一起。
客人大約是出於禮貌,衝店員笑了一下,藏在鏡片後麵的眼角微妙地一彎,溫柔又有些曖昧的笑意頃刻就穿透了他方才嚴肅的假正經。
店員這才發現,這位客饒模樣雖然很好,卻不是周正端莊的好,有點眼帶桃花的意思,她的臉莫名有點發燙,連忙避開客饒視線,低頭下單。
幸好這時給店裏補貨的來了,店員趕緊給自己找零事幹,大聲招呼送貨的到後麵核對貨單。
送貨的是個年輕夥,二十歲上下,整個人好似一團洋溢的青春,就著餘暉彈進陵裏,他皮膚黝黑,一笑一口白牙,活力十足地跟店員打招呼:“美女好,美女今氣色不錯,生意很好吧?”
店員按月拿死工資,並不盼著店裏生意好,聽了這通拍歪的馬屁,她哭笑不得地一擺手:“還行吧,你快去幹活,出來我給你倒杯冰水喝。”
送貨的少年眉飛色舞地“哎”了一聲,抬手抹去額上的細汗,他額角有一塊彎月形的疤,像個道具貼歪聊包青。
店員給客人做咖啡的功夫,送貨的已經三下五除二地把清單報了一遍,交了差,他趴在櫃台旁邊等著水喝,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美女姐姐,你知道‘承光公館’在哪棟樓裏嗎?”
“承光公館?”店員覺得有點耳熟,一時想不起來,於是搖搖頭,“不清楚,你要幹什麼?”
“哦……”送貨的少年低下頭,伸手抓了抓後腦勺,“沒什麼,我聽那片好像在招送快遞的。”
店員有點粗枝大葉,沒注意他這心虛的動作,一邊給紙杯加蓋,一邊隨口:“回頭我給你問問別人吧——先生您的飲品,心燙。”
買咖啡的客人可能是閑的,抬眼看了那送貨員一眼,懶洋洋地插了句嘴:“承光公館不在商務樓裏,是後麵的私人會所,怎麼,他們還招快遞員嗎?要不要我順路領你過去?”
店員終於聽出了不對,狐疑地抬頭看了一眼送貨的少年:“私人會所?”
送貨的少年見謊言被當場戳穿,做了個鬼臉,拿著他的冰水和貨單一溜煙地跑了。
在東區燈火通明的中央商圈後麵,是大片人造的綠地與景觀,往裏走上一公裏,就能看見傲慢的高檔住宅在堆砌的景觀中心影影綽綽——他們非得把住宅建在這裏,因為“僻靜”本身並不值錢,“鬧中取靜”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