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的腳步停住了。

這是他在現實裏第一次碰見潑婦罵街, 以前都是在屏幕裏。

有點新奇。

語速快如機關槍發射, 內容可以編寫一本國罵手冊, 聲音高昂媲美歌劇院女高音——更難得的是, 在如此高音、如此語速下, 依然吐字清晰、連綿不絕, 讓人不得不佩服這位大媽的肺活量。

聽那叫罵的內容, 是在說家裏三個不聽話的兒子準備偷搶這裏的新住戶,大媽原本以為他們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今天一直沒看到人, 這才發覺有可能是真的,在這附近沒找到兒子們,便要把他們罵出來。

沈沐下意識地看著手腕上晶瑩剔透的鐲子。

這是吃飽了犯困, 縮成一團在主人手上休息的晶蘭。

生不見人, 死不見屍。

這種情況固然會讓大媽瘋狂,但對於沈沐來說, 卻是推脫的絕佳理由。

也隻能這樣了。

畢竟在沈沐看見這三個男人的時候, 他們就已經是屍體了。何況, 他可不會天真到認為這些人帶著鋼管僅僅是為了壯膽、實際上是絕對的和平主義者。

唔, 聽說在西方某國, 陌生人要進房被槍斃了也不冤?

沈沐歎了口氣。

即使那三個男人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但知道他們有個如此寵愛兒子的媽媽,還是有點難受。

母子之情嗎。

少年的視線落在窗台的多肉上,同時耳裏傳來了樓下路人的小聲議論, 有兩道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人有手有腳, 什麼不能做?還去偷去搶,呸,真給他媽丟臉。”

“兄弟,你剛來的吧?”

“剛來不久,怎麼了?”

“你被耍了。”

“……”

“這大媽和她的幾個兒子都是慣犯了,大媽到處打聽消息尋找下手目標,兒子們去動手,順利自然好,如果不順利,半天沒回來,大媽就擺著張痛心疾首的臉去撈人,還要嗓門翻天鬧得人盡皆知,嘖嘖。”

“……套路好髒啊。”

“你看著吧,接下來就是道德綁架了。”

沈沐並不覺得如何意外。

少年站在窗的側邊,不容易被外麵的人看見的位置,注視著那穿著十分鄉土化、看著很有幾分淳樸的大媽。

果不其然,在罵了會兒沒動靜之後,大媽撲通一聲跪下,哭了起來,一邊哭泣,一邊訴說。

內容從她早年如何死了丈夫、生活如何艱難困苦、拉扯大三個兒子多麼不容易開始,到對兒子長大成人的欣慰、對兒子走上歧途的痛心、對兒子安全的擔憂……字字泣血、聲俱淚下。

大媽末世前是個編劇吧?

沈沐不禁如此懷疑。

除了竊竊私語的路人外,當然還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如今已經有幾個容易輕信的被煽動著向大媽口中的“新住戶”求情了,像是默認了她的三個兒子都被扣留了一樣。

無聊。

沈沐看了一會兒便對這場戲失去了興趣,倒在床上準備睡午覺。

至於吵鬧的問題……末世裏更糟糕的環境遲早會有,努力去適應吧。

閣樓上有四間房,每兩間的窗戶朝向是一樣的,而在沈沐隔壁的,便是原李和光、現徐晟住的地方。

徐醫生此時並不在房間裏。

準備搬過來,自然是要拿個人物品的。

謝絕了李和光幫忙的好意,徐晟慢悠悠地去房屋中介所退租,而後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回了租住的單間,將個人物品收走,打掃了一下衛生,讓工作人員驗收,這才施施然返回了。

然後就碰到了這樣的場麵。

徐晟左手行李包、右手桶子臉盆,頓住了。

世界變化真快。

徐晟瞧了瞧麵前的民宿,又瞧了瞧跪倒在地失聲痛哭的大媽,覺得自己現在走過去並不是個好主意,那滿身肥肉的大媽說不定動作格外靈敏,會在他進門的前一瞬撲過來抱住他的腿……

醫生瞧著大媽灰撲撲的衣服,不適地皺了皺眉。

徐晟明智地躲入了人群當中。

不過,即使醫生試圖像一滴水那樣融入大海,但他拎著行禮的模樣依然醒目,很快被圍觀群眾發現了端倪,有人湊上來道:“兄弟,你是那裏麵的住戶吧?”這人說著,瞧了一眼民宿,聲音中是濃濃的羨慕:“嘖,老子也想住那麼好的房子啊。”

徐晟不說話。

那人繼續:“剛搬進來?”

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陡然怪叫起來:“大媽說的扣了她兒子的人,你不會認識吧?”

眾人側目。

電光火石之間,哭得一塌糊塗的大媽抬起了那張毫無姿色可言的油臉,大聲嚎叫著向徐晟撲來!

那是個完全不符合她體型的敏捷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