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瞬, 回過神來, 手中的刀已不在。

他被轉移了。

入眼是沉沉的暗, 如同宇宙初生般的黑色遍布, 而在這黑暗中, 漂浮著各種顏色的氣泡, 宛如童話中的場景。

靈魂回廊。

這個詞突兀地湧入腦海, 沈沐卻很快接受了,就如同早知如此一般。

在科學側的世界裏,研究所謂迷信的人也有很多, 網絡上許許多多的人曾經提問:靈魂是什麼?

假如一個人失去了記憶、情感,舉止也變得和往昔不同,靈魂不變, 那麼還是往昔的那個人嗎?假如換了個靈魂, 給這個靈魂植入屬於某個身份的記憶和情感,讓他的舉止和以往同調, 那麼, 他是不是就變成了某人?

沈沐在靈魂愛好者論壇貼了這個問題。

然後, 他就坐看論壇裏的網友們為此撕逼了一個月, 爭吵不休, 幾有屠版之勢, 優哉遊哉地挖著冰沙吃。

沈浩對此的評價:不愧是我哥,自帶血雨腥風的男人。

最終得出的結論——好吧,由於沒法驗證, 最終得出的推測, 和大部分人願意相信的——是靈魂即記憶。

不管承載著記憶的“靈魂”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對於壽命隻有區區幾十年的人類而言,如果一個人完全失去了記憶,他便幾乎可以視作另一個人了。

所以,這些氣泡,是記憶嗎?

目之所及,數不盡的、大大小小的泡泡沉沉浮浮。

他所站的位置似乎是起-點。

沈沐大步向著第一個氣泡走去。

宏偉壯麗,主色為金的神殿大門打開了,塞西裏神官抱著個繈褓踏了進來,眉目間不掩溫柔:“這是神明的轉世,我必將為之奉獻此生的存在。”

換一個氣泡。

美麗的修女們圍坐在小小的孩童身邊,笑靨如花:“要學會說自己的名字哦,來跟著我念,休—伊—斯—”

“這個名字有什麼含義嗎?”

精致的孩童抬頭問道。

“我查過了哦,”為首的修女笑著道:“意為自然的氣息。”

“這是大神官取的名字哦!”

再換。

“好孩子,將你的一切奉獻給我,”塞西裏神官的臉龐依然充滿了莊嚴肅穆的味道,說這話時,他的語聲卻微微顫抖,平日裏始終存在的冷靜似乎離之而去,雙眼通紅,情緒激動:“助我登上寶座吧!”

沈沐瞳孔幽深。

那是祭台。

純白色的、仿佛羊脂白玉般散發著溫柔清淺的光,似乎沁著涼,如果摸上去,觸感一定好得不可思議。

台上有木質十字架,木料明黃,紋路華貴而繁複,絕沒有一絲一毫突兀刺起的木屑。

身著寬大衣袍的少年雙手被捆縛在十字架上,繩子是豔麗的紅,如同血般瑰麗,讓人無法判斷少年的手腕處的肌膚是否被磨破。

沈沐閉了閉眼。

依然是邊角繡金邊的白袍,沒有一處褶皺,這在往常顯得華貴而高雅的衣著,在主人陷入悲慘的此時,莫名有了種諷刺的味道,被精心整理過的紋路,訴說著末路窮途,別有一種即將凋零的美。

像花朵一樣。

既然注定開敗,不如在最美的時候采摘嗎?

沈沐終於將視線轉向了祭品的臉。

他是把喜歡吃的東西留在最後吃的類型,而那張臉上浮現出來的神色,也的確沒有讓人失望。

悲哀的、易碎的、希冀的、痛苦的、祈求的、懷疑的……

複雜萬分的表情如同天上炸裂的、五顏六色、紛紛揚揚的煙花,隻要瞧見那景象,便能斷定,工匠的技藝非凡。

即使落入這等境地,白袍少年仍在激動地說著什麼,無非是些哀求和質疑的話,塞西裏神官不為所動,臉上盈滿了瘋狂的情緒,以植物液汁勾畫出的魔法陣出現在祭台上,有條不紊地運轉。

祭品止住了聲音。

他低著頭,額發垂下遮住眉眼,而後是冷靜乃至冷酷的聲音,那是不知名的語言,優美而典雅,比吟遊詩人的歌曲動聽不知多少倍,如同神和列王在風中宣誓。

神官詫異而扭曲的表情使少年揚起了唇角,他的身後漸漸顯現出黑色的大洞,內裏翻騰著漩渦,那是會將骨與血全部攪碎的力量,洞口不斷擴大,吞噬了祭台,吞噬了男人的驚恐求饒,自然,也吞噬了施術者。

沈沐隱隱窺見,那黑洞深處,隱隱的一抹水藍。

地球嗎?

他立在原地,本想要思索什麼,一個畫麵卻反複地在眼前出現:在祭台上的少年,止住了聲音後,重新抬起頭時,眼角的淚光。

“你看夠了沒有?!”

和祭台上打扮如出一轍的白袍少年站在他身後,語氣陰沉,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悅。

沈沐可惜地看了看N個還沒有參觀過的氣泡,遺憾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