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杆,正是午飯之時。
然而卻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飯吃,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胃口。
平陽郡主自昨晚在如意閣輸了兩萬兩銀子回來,便被母親長公主給關了禁閉,罰她跪著自省,茶也不許喝,飯也不許吃,直到她想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為止。
這個懲罰比起以往來,不可說不重了。
長公主一向寵愛女兒,這次卻是動了真怒。
她雖也心疼那白白扔出去的大筆銀子,但她更在意的,是女兒竟然半點記性不長,被同一個坎兒給絆倒了兩次。
那蘇如寶賤泥一樣的人,何必紆尊降貴的去跟她爭鬥?
等她將來失寵於楚輕塵,想碾死她不是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嗎?為何偏偏就沉不住氣,被人一挑撥就牽著鼻子跳進了陷阱?
眼看著年紀到了,就要嫁人當家,卻還是這般的孩子心性,真入了那豪門深宅,豈不是要被後院的那些心計深沉的女人給玩弄於股掌之中了!
長公主在失望之餘,開始認真的考慮,要不然不讓平陽嫁去世家大族做主母,就選個家世平平的讀書子弟,人口簡單又無妯娌的那種,沒準才能保女兒一生平平安安,幸福順遂。
“殿下,楚王爺來了。”有侍女在門外恭敬稟報。
長公主反應了一下,有些錯愕的抬起了頭。
楚輕塵?
他怎麼突然的登門?
自從楚輕塵一口回絕了皇帝賜婚的平陽郡主後,長公主就很不待見他了。
我的女兒哪裏配不上你一介粗蠻武夫?你不願意娶就算了,竟還拒絕的這般幹脆,讓我這個堂堂長公主的臉麵往哪兒擱?
但是再不待見,她也隻得忍了這口氣。
畢竟皇帝現在都得哄著他,她又怎麼能撕破臉皮與他為敵呢?
若換了平常,長公主對楚輕塵的到訪就算是不歡迎,也會擺足了精神來款待這位在京城炙手可熱的貴客的。
可是現在,她心裏卻是突突跳起來,莫名的覺得有些不安。
但願這位楚閻王,不是來找晦氣的。
雖然長公主身份尊貴又是長輩,但是楚輕塵卻並沒有給她起身行晚輩禮的打算。
他金冠錦袍,端正的坐在紫檀木椅上,腰板直的如風中勁竹,瞧見長公主進得廳來,也隻是淡淡的抬了一下眸子,冷漠似孤月,儼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長公主心裏很不舒服。
黃口小兒,不過是仗著手上有幾分兵權,就這樣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竟連最基本的禮節都懶得敷衍了。
他這般狂妄,卻不知人被抬的越高,摔下來的時候就會越慘。
皇帝現在不過是疲於應對各處的暴民動亂和山匪,沒有精力去收拾嶺南,隻能以懷柔政策優待與他,等緩過這一口氣來,嶺南,遲早都是朝廷鐵蹄之下的犧牲品而已。
可憐他竟看不透這簡單的道理,不知道收起尾巴低下頭做人,還這樣目空一切,鋒芒畢露,真到了被清算那一日,不知道會死的有多慘呢!
長公主這樣想著,臉上就多少帶了些情緒出來,口氣也不甚親熱。
“王爺這會子上門,可曾吃過飯了?若不嫌棄粗陋,就在我府裏將就用些吧。”
“飯就不必吃了。”
楚輕塵的語氣暗沉,毫無起伏。
“估計公主聽完了本王的話,也是沒什麼胃口了的。”
長公主猶疑的看了他一眼,蹙起眉尖問道:“不知王爺要同我說什麼?”
“昨夜宮中飲宴,陛下同本王說起西北戎族可汗遣使節來京城求親的事來。”楚輕塵淡漠的說道:“本王已經勸陛下應允與其通婚,好使邊界百姓休養生息,少受些戰亂之苦,也是一樁兩全其美的事。”
長公主心中的猶疑更甚。
沒頭沒腦的說起這件事幹什麼?
這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此事倒真還與公主有莫大的關係。”
楚輕塵似是看透了長公主心中所疑,端起手邊的茶,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陛下定下的和親人選,便是公主的愛女,平陽郡主。”
什麼?!
長公主驚的站起身來,一時之間,頭都有些眩暈起來。
不,這不可能!
若說選人和親,宮裏現有幾個不受寵的庶出公主呢!
便是不願把皇室血脈嫁去那塞外蠻族,京城裏也還有許多大臣世家的女兒,不少人為了討皇帝歡心,可是心甘情願把女兒獻出來的,到時隨便給個封號,充作公主遠嫁就是了。
皇帝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同她感情一向和睦,便是再怎麼缺人,這樁倒黴的親事,也絕不可能一聲不響的就落到她的女兒頭上的!
要知道,塞外的環境苦寒難熬不說,那戎族可汗都已經六十歲了!
嫁過去若是沒兩年他死了,和親女還得再嫁給他的弟弟或者兒子,如同一件貨物樣被那些蠻人羞辱糟蹋,日子過的生不如死。
古往今來,和親的女孩兒有幾個長命的?皆是短短數年就被磋磨死了!
所以皇帝是不會讓自己寵愛的公主去和親,也不會挑選權貴和寵臣家裏的女兒,更別提,會讓自己親妹妹的孩子去受這樣的苦。
這絕不可能!
慌亂之下,她的視線落到了一臉漠然的楚輕塵身上,忽的手腳就開始冰涼起來。
為什麼他會特意來告知這件事情?
昨晚上陛下做的決定······
自己女兒同蘇如寶發生衝突的時間,不也是昨天晚上嗎?
難道說,平陽被和親,就是為了給他的愛寵出氣?
她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問了。
“楚王爺,是你向陛下諫言,定下平陽為和親人選的嗎?”
楚輕塵淡定自若的喝茶,極是坦然的樣子。
“不錯。”
長公主心裏頓時憋悶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