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字字，一句句，化作尖銳的利箭，瞬時就把蒼白虛弱的馮子期紮成了一個刺蝟。
他的嘴唇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搖晃了兩下，伸手死死的撐住牆，想要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喉嚨裏的幹澀湧上來，咳的幾乎要背過氣去，眼裏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什麼都看不清，他費力的想要忍住咳嗽張口斥他胡說，可是小公子根本沒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瞧瞧你現在這副廢物樣子，哪裏還像個當過官兒的探花郎？你保不住功名，護不住家業，救不了親娘，你連個男人都算不上了吧？”
“我看你幹脆一刀把下麵切了，進宮當太監去吧，沒準哪個娘娘瞧你長得有幾分白淨，伺候洗腳伺候的好，就把你抬舉起來了，你不是就可以重振你們馮家的門楣了麼？”
“對了，到那時，就連楚輕塵見了你，說不定也得恭恭敬敬的朝你行禮，叫你一聲馮公公呢！哈哈哈······”
他越說越興奮，說到最後還敲著扇子大笑了起來。
“馮公公，哈哈哈！”
周圍的仆從們雖都是慣常跟著小公子橫行霸道欺負人，可這會子，聽見這些比刀子拳腳更傷人的譏諷之語，也是暗暗有些不忍。
殺人不過頭點地，可這些誅心之語，對於一個病的搖搖欲墜的可憐蟲來說，卻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主子，也太狠了些。
“你們愣著幹什麼？”
小公子倏地將臉上的笑收起，冷冷的掃向他們，拿扇子點了點馮子期。
“快給馮公公行禮啊，小心他一個不高興，把你們都給閹了做太監！”
他那雙平日裏笑意懶散的桃花眼一旦冷了下來，無端端的就叫人心中打了個寒顫，仿佛他真的會讓人拿著刀子來給他們一個個淨身一般。
仆從們頓時嚇出了滿頭冷汗，對馮子期的那點子憐憫立刻就丟到了腦後頭，擺出副嘻嘻哈哈的嘴臉，不倫不類的就朝馮子期抱拳作揖。
“給馮公公請安了！”
“馮公公今兒氣色真不錯，想必是有什麼喜事吧？”
“那是，大喜臨門啊！馮公公的高堂過幾日就要風風光光的在菜市口挨刀子淩遲了！”
“哈哈哈，這等喜事我們到時候一定去湊湊熱鬧，給馮公公賀喜。”
“對，對，給您賀喜了！”
馮子期猛然間耳朵轟然作響，似有無數尖刺在不斷的朝裏紮去，直愣愣的紮到了心裏。
他張了口，想要叫他們不要在說了，可是他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眼前人影重重，已是模糊一片。
走，走，離開這兒，快走！
他在心裏不停的朝自己嘶喊著，軟綿的手腳猛然間似乎是有了力氣一般，踉踉蹌蹌的扶著牆走遠了。
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是，逃。
蘇宅的大門“砰”的一聲被打開。
“吵什麼？”阿梓帶著護衛，柳眉倒豎的喝道：“這兒又不是菜市口唱大戲，你們在人家門笑這麼大聲幹嗎？”
小公子一看到她，臉上輕蔑譏嘲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見，彎著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的朝她招了招手。
“阿梓姐姐，是我呀！”
“你？”
阿梓皺著眉頭看著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收起了臉上的怒意，居然還帶出了幾分笑容來。
“原來是你啊，怎麼也不敲門叫人通傳，白等在門外做什麼？”
這樣的好態度讓小公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興衝衝的說道：“我這不是怕冒昧登門，蘇姑娘不歡迎嗎？阿梓姐姐如今對我笑了一下，我這心都放下來了！可見是蘇姑娘不討厭我來的，那就煩請姐姐快去為我通傳吧！”
“好，稍等。”
阿梓點頭又笑了笑，這才轉身去內院。
她對小公子的態度轉變，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如今眼看著楚王爺就要是自家姑爺了，這姑爺的弟弟，可不就是姑娘的未來的小叔子，都是一家人，自己當然要給他幾分好臉色。
再說，這小公子在燈會上教訓了高彥和，又去砸了軟紅居，也算是給姑娘出了口氣，這直爽的性子倒是挺合她脾氣的。
最要緊的是，你看他長的多可愛呀，圓圓眼，小酒窩，笑起來又討喜，跟個年畫娃娃一樣，漂亮又吉利。
不對，是送財童子，他上回送來的一箱子寶物，當真是價值連城呢！
嗯，肯定是王爺想送姑娘些好東西，又怕太招搖，這才派了自己弟弟來。
小公子被抬進來時，蘇如寶還是如同上回一樣，在那個小花園裏。
不過這次，她沒有坐在秋千架上看著人打理花草，而是站在一塊空地上，朝著前麵幾個不同方向立著的屏風上畫著的姿態各異的人像投著什麼東西。
眼下上到世家千金，下到小家碧玉，都喜歡玩一種類似於投壺的遊戲作消遣，所以小公子乍一看見這幅場景，倒也沒怎麼驚訝。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蘇如寶與往常截然不同的衣著打扮上。
她今日穿著一身利落的窄袖大紅胡服，拿絲帶把袖口細細的綁緊了，腳下沒穿繡花鞋，反倒是套著一雙男子式樣的鹿皮小靴，頭發也未帶釵環，隻用一隻玉冠簡單的束起。
現在的她，看起來少了些素日裏的甜美柔弱，倒有幾分像江湖上利落灑脫的嬌俏女俠，別有一番韻味。
大約是玩的太投入，她白淨的臉蛋上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兒，似雨後牡丹一般，豔麗又大氣，美的撩人心魂。
小公子的一雙桃花眼緊緊的盯在她身上，紅嘟嘟的嘴唇翹了起來，露出一個甜蜜蜜的笑來。
“恩人，我來······”
那個“了”字還沒出口，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倏地就飛了過來，打在了他光潔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