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假包換的孫秀才,這位在一兩天前還被膜拜成神的家夥,當他來到眼前時,上官百川反而覺得有些大跌眼鏡。這位前輩身高也就在170厘米上下,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上沒有任何皺紋,儼然一副細皮嫩肉的樣子,和村裏的成年人並不一樣。這貨穿著筆挺的麻布外套,還有一條硬邦邦的藍色帆布褲子,一雙鋥光瓦亮的黑油紙鞋,裏麵隱約露出一點點雪花似的白色。
沒等川川說話,父親早就迎上去一個熊抱抓住了孫秀才,大呼:“哎呀我的兄弟,盼天盼地到底算是把你盼來咧!”孫秀才此時也是激動得熱淚盈眶,泣不成聲道:“是的嘛,三德子,八年沒見咧,你看你這樣子得一個老漢一樣,怕是沒少受苦呢?”確實,這兩位站在一起,估計沒有人敢斷言他們是同歲的兄弟,甚至說是父子恐怕都頗為可信。八年沒見的兄弟重逢,家長裏短自然是說個沒完,輪不到川川插嘴,這孩子就隻能自己在院子裏邊玩邊等了。
趁著孫秀才不在,川川趕緊跑到門口,近距離接觸那神秘的鐵箱子。隻見這貨是個白色的龐然大物,一塊鐵質的底盤支起四個碩大的軲轆,比起架架車那幹癟瘦弱的輪胎,這玩意真是氣勢十足。底盤上麵,白色的鐵皮圍繞一圈,呈兩邊凹陷,中間凸起的形狀,凸起的部分在四麵八方還安裝了墨色的玻璃,隻有前後兩扇比較大的玻璃是透明的,從這裏可以看進去。川川爬到了車上,透過車前方的擋風玻璃往裏麵看。隻見鐵箱子裏麵有兩排貌似非常柔軟的沙發,前麵還有一個圓環狀的東西,被玻璃下麵一張並不平坦,反而有點弧度的桌子擋住了一半,看不見全貌。川川從車上下來,左腳去觸碰地麵,方才覺得胸前有一個凸起來的地方硌得自己很難受。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奇怪的標誌,外圍是一個圓圈,裏麵有三四個缺一條邊的三角形上下排列著。這個標誌下麵還有一塊長方形的牌子,上麵的東西貌似是幾個字,不過根本不認識而已。
川川本來是小心翼翼,卻不想晚節不保,最後離開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鐵箱子的身上。這個龐然大物顯然不太歡迎這種暴力行為,發出尖銳刺耳的鳴叫,讓川川驚出了魂魄,一時間六神無主。聞訊的孫秀才趕緊跑出來,從麻布外套的口袋裏取出一個小小的,方形的東西,在上麵摁了一下,鐵箱子的叫聲就戛然而止了。而此時,川川終於贏得了和這位孫秀才直接對話的機會。
“我可沒有動鐵箱子,是它自己響的!”川川趕緊狡辯。孫秀才不僅沒有怪罪責問,反而誇讚起眼前這位小不點來:“都說上官百川俏皮,愛新鮮,我看說的對得很。”川川終於會心一笑,繼續和孫秀才溝通起來……
卻說孫秀才名叫孫文財,是上官莊為數不多的幾個孫姓家族的成員。這位前輩家境相比其他村民要好一些,所以有條件上學,最後在寶雞讀了大專,學的是汽修專業,畢業後分配到位於蔡家坡的陝西重汽集團工作。雖然學曆不算高,但是孫秀才勤勉肯幹,為人厚道,很得領導同事肯定,又因喜歡鑽研,後來調到了研發團隊中,從事腦力勞動。總而言之,這位也算是堂堂白領,身價肯定在這些個農民之上,拉出不止好幾條街的距離。
川川才是個六歲半的娃娃,童言無忌,說得再難聽也不會有人計較。果然,這孩子首先就問起了孫秀才身上這奇怪的穿戴。
“你穿的這衣服哪噠麼怪咧?麻布外套,帆布褲子,油紙鞋,我都沒見別人穿過!”川川拋出了第一個問題,孫秀才噗嗤就笑了,頓了頓,才用蹩腳的普通話回答:“孩子,我這上衣叫做風衣,褲子叫做牛仔褲,鞋子叫做皮鞋,都是好幾百元一件的高級貨。”川川在家裏看電視的時候聽過普通話,即便家裏的電視隻能收到陝西衛視和寶雞1套這兩個台,不過還是大致明白孫秀才說話的意思,唯獨對那些名詞非常陌生。孫秀才改回了陝西秦腔,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夥東西咱這小村子裏頭沒有,要去大城市才能看著。”
“那麼這個鐵箱子呢?”川川繼續發問,順手指著孫秀才的車。孫秀才嗬嗬一笑,慢慢說道:“你這瓜娃,這東西叫汽車,是交通工具……”“啥叫交通工具?”川川打斷了話題。孫秀才一時也無法和這個沒文化的白皮解釋清楚,就換了打比方的修辭手法來說明:“你比方說,你爹引你去青化街咋麼去?”川川不假思索地回答:“拉架架車去!”孫秀才點點頭,指著院子裏的架架車繼續說道:“架架車就算是交通工具,你坐上去就不用走路咧。但是,架架車沒有汽車高級,因為你坐架架車的時候你爹還要去拉一下車才能走路,但要是坐汽車,咱就不用叫人在前麵拉著,它自己就能走。”川川聽了這個生動的比方,一下子就陷入了沉思。顯然,自己的知識麵太窄,沒有見過世麵,真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世界有多大?也許這些年來,自己能看到的僅僅是冰山一角,外麵未知的東西還全都有待探索。至於八百裏秦川到底是什麼規模,八百裏外還有沒有天外世界,這些,對於年少無知的自己都顯得太深奧。於是乎,川川提出一個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