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先生苦笑一下,搖頭說,“詩書文章都隻是外物,看到些事情,懂得些事情,也不過是因為歲月。隻是,眼見著這一池清水慢慢渾濁了,我卻沒有師父那般定力。你說我單純,我也認下,但單純未必不好,相信也未必有錯。倒是你,漸漸從水麵潛到水底,隻怕以後滿眼淤泥,再難看到朗日晴天了。”

杜亦霖望著竇先生,挑著嘴角笑笑,“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不妨下水,把我撈起來。”

竇先生放下酒杯,正色道,“那我現在就撈一下試試。

杜亦霖還是第一次見到竇先生露出擔憂又焦急的神情。他雖然在掩飾,但杜亦霖還是看出來了。

杜亦霖端起就杯喝了一口酒,淺笑著對竇先生說,“皓維,今天有什麼話你都可以說,我們不論對錯。”

竇先生點點頭,開口道,“朝中局勢,隻怕會越來越嚴峻。那人縱使沒有反心,但如今尾大不掉,他也不得不有此圖謀。下麵這個賀笠靖便是其中一員,這是毋庸置疑的,而這衲岩縣中,甚至是整個武明郡中,都不知道隱藏著什麼。亦霖兄你就是因為知道其中什麼隱情,所以才會到這裏來吧。”

杜亦霖不置可否,抬手拿過酒壺,把自己杯中酒倒滿。

竇先生知道杜亦霖在聽著他的話,便接著說,“現在那賀笠靖大概也在猜測你到這裏來的目的,他知道有人手中握著那要命的證據,一定更加疑神疑鬼。這武明郡中養著多少兵?就單說這衲岩縣周邊的軍防又有多少?亦霖兄,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兒,隻怕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杜亦霖垂眼想了想,其實他也知道竇先生在擔心什麼,而且也知道他擔心不無道理。

那賀笠靖剛來的時候,杜亦霖不知道還有冷纖蝶暗中做的那些事情,更不知道冷承戚手中還攥著那要命的證據,那時他敢於在這裏停留,完全是因為他賭定賀笠靖就算是再膽大包天,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動他這位王爺一根汗毛。

可如今再想,事情卻不是這樣的。

正所謂狗急跳牆,現在正是兩方較力的時候,杜亦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出了意外,皇城中局勢必然大變。到時候皇兄自己能不能將這江山局勢撐住都未可知。對方一定也會算準這一點,所以現在他們動手,雖然危險,卻能占去先機。

再想想李渡恩那件事情,對方隻要稍微用些手段,便能遮掩一陣。哪怕是很短的時間,大概也夠他們準備好舉旗起事了吧,畢竟,他們為這件事做準備,絕對不是一天兩天了。

“皓維,你看的最清楚。”杜亦霖皺起眉頭輕聲說,“現在賀笠靖不僅是來想辦法弄死這個知道內情的梁秋榮,更是來監視我的。如果我現在走了,賀笠靖必然會揪出冷承戚,或者是那個冷纖蝶,隻要他知道這件事傳到了我的耳朵裏,他們那一夥人都不會再等下去了。”

“正因如此……”竇先生湊到杜亦霖身邊,壓低聲音說,“亦霖兄,你隻要將他們的視線轉移開就行了!或者說,給他們一線生機!”

給他們一線生機……

杜亦霖突然明白了竇先生說的是什麼意思。

竇先生現在不單是要救冷纖蝶他們三個人,他是真的考慮清楚了如今形勢的險峻,所以他剛才才會說出要撈上一撈的話啊……

杜亦霖望著竇先生,心中暗想,皓維確實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如今最危險的人,不是冷纖蝶,而是自己。

如果說給別人一線生機,那麼最先想到的應該是給朝中那些人一線生機。

現在隻要去拿到冷承戚手中的證據,那麼就能夠追究朝中那些人的底細。但如此一來,必然會掀起巨大的風浪,最後被掀翻的船卻未必是那些人坐的那條船。也就是說,現在還不到去取冷承戚手中那些證據的時候。放朝中那些人一線生機,是保存自己這邊的唯一辦法。

再者,便是要給賀笠靖留下一線生機。

賀笠靖一定是個叛臣。他手中握著整個武明郡,杜亦霖知道,如果自己之前得到的消息沒有錯的話,賀笠靖甚至還能發動更大的力量來與朝廷對抗,與他杜亦霖對抗。就算是杜亦霖現在能夠借著竇先生的手調來救兵,卻也未必能夠壓製的住這個賀笠靖。

賀笠靖現在無疑是驚弓之鳥。也許在杜亦霖剛到武明郡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危機。

那個時候杜亦霖偏偏又沒有見他,直接到了衲岩縣。當時杜亦霖雖然不知道冷承戚他們的事情,但賀笠靖卻是知道的。他會不會懷疑杜亦霖是衝著冷承戚和他手中那些東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