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纖蝶背後仿佛吹起了一陣刺骨的寒風,之前心中所有被自己努力堆積起來的安全感一下子崩塌了,她驚恐的望著安平之,嘴唇顫抖著,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沒錯,他們這些人從最開始就都是站在安家的對麵,是生死的敵人,自己之前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在這裏是安全的?全都是因為安平之,他用了他那種奇異的手段,用他那種讓人琢磨不透的態度,用他的花言巧語,甚至用他那迷惑人心的琴聲,一點一點的將冷纖蝶對他的戒備吞噬掉了,甚至讓冷纖蝶覺得自己呆在他的身邊不會有什麼危險,甚至讓冷纖蝶覺得他安平之是可以保護她的安全的人。
真是愚蠢。
冷纖蝶在心中這樣罵自己。
可仔細想來,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一切都不像是安平之刻意做出來的。從他與她再次在荒院中相遇開始,從他帶著她來到賀蕊萍麵前為她出了一口惡氣開始,從他靠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開始,從他對著她微笑開始,甚至有可能是從他親眼見到她被下毒的時候開始,從她與孟宣顏一起逃出他的掌心開始,這一切都自然而又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今天。
冷纖蝶到現在為止都還覺得安平之不會傷害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哪怕他現在望著她的眼神之中充滿的嘲諷,哪怕他看上去得意而又瘋狂,冷纖蝶還是覺得他不會傷害自己。
“宣顏大哥和我的父親,我想要他們兩人平安無事……”冷纖蝶低下頭,小聲說著,她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襟,錦緞前擺被攥的滿是褶皺。這衣料都是安平之送給她的,冷纖蝶盯著錦緞上華貴的花紋,不由得苦笑起來。這一切原本都不應該屬於她,果然一切都不應該屬於她。或許老天爺讓她重新活一次,並不是給她的恩惠。如今她再次陷入了這樣的境地,父親,宣顏大哥,難道他們又要在自己的生命之中消失了麼?再一次,再一次消失。
死是什麼樣子的,冷纖蝶並不清楚。雖然她仿佛經曆過了,可她依然不清楚。但失去親人失去愛人的痛苦對於她來說卻是刻骨銘心的。讓她再死一次也許更輕鬆一點,隻要那兩個自己在乎的人還活著。
“隻要他們平安無事……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冷纖蝶不相信安平之會無緣無故對自己做那些事情,哪怕是為了玩樂,他也不會故意花費那麼多的精力。他對自己有什麼企圖,冷纖蝶現在隻有這樣的感覺。
什麼樣的企圖?猜不到。
冷纖蝶茫然的抬起頭來,直勾勾的望著安平之那雙幾近透明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珠鑲嵌在詭異的粉紅色眼眶中,看上去就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腳邁入,定然屍骨無存。
“孟宣顏,還有你的父親,這是你提出來的兩個請求麼?”安平之沒有避開冷纖蝶的視線,他的話語聲輕盈無比,落在冷纖蝶的耳邊,就像是從陰曹地府飄蕩上來的聲音。
“你自己呢?你曾經做過那麼的事情,難道僅僅就是為了保護那兩個人?冷纖蝶,你自己又會如何?”
冷纖蝶幾乎忘記了呼吸,她覺得自己從未想過自己會怎麼樣,可這不對,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自己。如果不是想著前世她受過的那些苦難,今生她會義無反顧的複仇麼?是為了宣顏大哥的性命?是為了父親的清白?不是的,她是為了自己心中一口惡氣。為什麼後來她覺得自己可以放棄複仇了?為什麼來到皇城之後她就動搖了?是因為宣顏大哥性命無憂了?是因為父親身上的冤屈洗刷掉了?不是的,是因為冷纖蝶覺得自己的生活過的安逸了,是因為她身邊有能夠支持她幫助她的人,有了富足的生活,雖然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但因為她過上了遠離前世那種苦難的日子,所以她不想將之毀掉,她不想複仇了。
多麼愚蠢。
冷纖蝶在心中暗罵自己,難道那時候自己身邊的平和是真的麼?那時候自己心中的安全感是真的麼?那時候的安逸,那時候的富足,那時候的一切都隻不過是人家牽引著她看到的假象,就仿佛有人在她身邊縱起烈火,而她卻以為是夏日暖陽來了一樣。
多麼愚蠢!
冷纖蝶現在悔之晚矣。
自己,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而起,一切是不是都應該由自己了結?
冷纖蝶依然望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她從那眼中看到了自己,狼狽的女子,曾經那一刀過頸,並沒有斬斷她的生命,再活一次,她該做完自己沒有做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