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熒還沒有從颶風一樣從會議室裏衝走的秦焱那裏回過神來, 就被隨後走出來的謝靜嫣給叫到了會議室裏。

對她而言, 這才是重頭戲。

從秦焱離開時的神色來看, 這場對決程遐大獲全勝。這在薄熒的意料之中, 很奇怪,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程遐的真正身份, 卻敢跟著梁平把寶壓在程遐身上。梁平似乎知道程遐的真正身份, 但是他從不主動提起,薄熒也沒有問過,但是現在她越發好奇了, 能讓逸博集團太子折戟而歸的,到底是什麼身份的人才能辦到?

薄熒凝了凝神,抬腳走進會議室。謝靜嫣沒有跟著她一起進來, 而是在外麵替她關上了門。

她忍住回頭的衝動, 沉默地走到程遐麵前,在腦中快速思考要如何盡量撇清和秦焱的關係, 秦焱想要包養她的事沒什麼可瞞的, 這是起因, 她必須要讓程遐相信秦焱決定並購大風演繹的結果是由於她的堅持拒絕, 而不是她的有意引導。她和程遐已經有過三次接觸, 這三次接觸都不愉快, 程遐對她冷硬不討好的印象已經固定,這時再去扮可憐顯然行不通。

“你在想如何洗清禍水東引的嫌疑嗎?”在她飛快思考的時候,程遐冷冰冰的一句話驚得她瞬間思緒凝滯。

也就是一瞬間的呆滯, 接著薄熒就抬起了頭來, 她筆直地看著程遐,不讓自己的目光有一絲閃躲。

“秦焱來找過我,說要給我資源,我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所以拒絕了。僅此而已。我從沒想過要做對公司不利的事,他想要並購大風演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倔強地直視著程遐,試圖往神色裏加入一絲委屈來博得信任。

程遐冷冷地注視著她。若說她長得不好看,那是天下最大的謊話,她的一靜一動都足夠美麗,足夠讓人動心,她哀傷地皺一皺眉頭,就能讓人心碎,更毋論這樣委屈又倔強的姿態。但是在程遐眼裏,他隻能看到她滿臉的虛偽和算計,那種熟悉又陌生的謹小慎微和討好,像是一隻大手,狠狠將他的心揉在一起,又慢慢撕碎。

他一直沉默冰冷地注視著她,就像是在看一個尷尬又過時的冷笑話。

薄熒和梁平實施這個計劃的前提就是,他們都相信程遐對她有意,梁平的感覺更淡些,他隻知道程遐在時裝周後為薄熒撐腰,差點把他開除。薄熒本就感覺敏銳,察覺得更多,電梯裏他的去而複返,他痛苦而強烈的眼神,以及通過謝靜嫣讓她去醫院治療胃病的關心,薄熒直覺這是她一個人的殊榮,程遐對她不像是男女之間的愛慕,但是他顯然在在意著她,更重要的是,他在意她,卻對她避之不及,不必擔心趕走了狼又引來了虎。

然而這一刻,對著麵無表情,在她的注視下毫無波瀾的程遐,她開始感覺害怕了,也許她錯了。

她應該直接求助程遐,既然她如此篤定程遐對她和旁人有些不一般,那麼為什麼一開始,她不去選擇這條更為穩妥安全的道路?

薄熒厭惡上天給與的美貌,更厭惡為了達成目的,不得不放下尊嚴利用美貌的自己。

但是比起放下尊嚴,利用美貌和敵人虛與委蛇的自己,薄熒更加厭惡害怕的——是向別人發出求救。

請幫幫我吧。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對薄熒來說卻比千鈞還重。

她無法發出求救。她無法再將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她寧願一個人跌跌撞撞地獨行在泥濘裏,也不要讓人看到自己的軟弱無能,狼狽可憐。

比起直截了當的拒絕,程遐的目光更讓她如坐針氈,倍感羞恥,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她的軀殼,直照進了她的心靈,那裏沒有花香鳥語,隻有一個個流膿的黑色創口。他眼中莫名的冰冷變得理所當然,因為即使是薄熒自己,都沒有直視自己心靈的勇氣。

她不由地從程遐漠然冰冷的視線中逃開,惶惶看向地麵。

程遐看著她瑟縮的肩膀,不敢抬起的頭顱,悲哀痛苦的側臉,忽然之間,她的形象就和深埋在心中的那個人重合了。他已經想不起那個人的容貌很久了,極少數的時候他會主動想起那個人,但即便是想起,也是讓他如墜深淵的那個畫麵,她的臉隱藏在深沉的漆黑裏,晃晃蕩蕩,晃晃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