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重已經把四千萬打回賬戶了。”梁平說。

薄熒所住的扁舟台公寓裏, 梁平坐在空曠的白色空間裏唯一的一張長餐桌上, 看著對麵不斷敲擊鍵盤的薄熒, 她神情平靜, 好像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之後你想怎麼做?”他問。

見薄熒不言語, 梁平繼續說道:“誹謗罪最多可判三年, 三年出來後楊澤重還可以繼續對你打擊報複, 比一個失去所有的敵人更為可怕的,是一個因為我們而失去一切的敵人。楊澤重既然向我們服軟,就說明他背後的秦焱和傅沛令已經完全放棄了他, 與其把他送進監獄徹底結為死敵,不如為以後留上一線。”

“那就給他一個選擇吧。”薄熒依舊目光專注地看著筆記本屏幕,神色淡淡說:“是和我合作——還是進監獄, 讓他拿出誠意。”

梁平剛要說話, 薄熒已經把筆記本的屏幕轉向了他:

“替我聯係這個人,聘請她來擔任我的官方後援會會長。”

擺在梁平麵前的是一份記錄文檔, 在文檔開頭, 有一個微博地址和ID截圖, 從ID“薄熒的熒”可以看出, 這是一個追星飯, 追的正是薄熒, 作為一個沒有V標誌的追星號來說,對方的粉絲數未免有些太多,有六十萬之多, 單條微博的評論量也穩定在數百以上, 而文檔記錄的正文是一條接一條的微博截圖,梁平挨個看下去後,越看越心驚。

如果說追星飯有兩個極端,那麼麵前的這個“薄熒的熒 ”無疑就是愛的極端,她的數千條微博裏幾乎每條都是薄熒的身影,從薄熒出道那年開始,一天數條相關微博,沒有一天中斷,她發布的微博除了轉發薄熒的官宣微博外,還會自製宣傳MV、安利向的長圖文,在薄熒醜聞纏身的這一個多周裏,她沒有像其他極端粉絲那樣逮著攻擊薄熒的路人或黑粉一個個撕,而是在自己的微博和其他成為戰場的微博下呼籲熒粉在為偶像澄清時保持冷靜。

“薄熒的熒”整體是炙熱的,每條微博裏都可以看出她對薄熒毫無道理可言的熱愛,但是這種熱同時也是冷的,是穩定、冷靜、危險的,就像裹在冰塊裏舔舐氧氣的藍白色火焰,雖不張揚,但依舊讓人心生畏懼。“薄熒的熒”就憑借著這股並存的理智和瘋狂,吸引了大量的熒粉聚集在她身邊。

“很有意思的人,對吧?”在梁平看著記錄文檔的時候,薄熒十指交叉,下巴輕輕壓在手指上,微笑著說:“她甚至還有幾個上百人的熒粉群,群裏實行軍事化管理,除了每天在群裏布告宣講,激勵熒粉們理智淨網控評外,她還會坐鎮中樞,控製著這數百熒粉,指哪打哪。這種模式的粉絲團體,你有沒有覺得很熟悉?”

梁平幾乎是在薄熒話音未落的瞬間就在腦中浮現出了答案——

薛洋安身後那群如同邪教團體般的後援會。

“……你難道想走薛洋安那條路?”梁平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滿臉的異議。

“薛洋安?”薄熒看著梁平,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他是戴著項圈的寵物,我想做的是手拿牽引帶的人。”

似乎篤定這位“薄熒的熒”接受聘請是板上釘釘的事,薄熒甚至說起了關於建立官方後援會的詳細章程:

“……想要入會的粉絲必須經過嚴密考察、填寫詳細個人資料,每三個月,我們就要求會員更新一次個人資料,你說,這裏麵會藏著多少可以為我所用的力量?會有多少各領域的關鍵人物?”薄熒抬著眼,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沒有看到梁平越來越震驚的表情:“後援會裏會員越多,我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越遠、手能伸向的地方就越多——”

她忽然將眼波轉向梁平,對措不及防的他歪頭笑道:“怎麼樣,你覺得這個構想有可行性嗎?”

瀑布般的烏黑長發隨著她的歪頭從肩上滑下,薄熒雙眼明亮,纖長細密的睫毛像是蝶翼上的紋理,又像是惡魔的羽翼,輕輕拍打在梁平心髒上。

梁平的心髒在胸腔裏砰砰直跳,不止是因為心動,還因為她的話而恐懼。

他喉嚨幹得仿佛在冒火,他很想問一句,你到底想做什麼?

梁平想捧出一個人氣和實力兼具的影後,現在忽然驚覺,這枚雞蛋比起影後,更像是要朝邪教教主、特務頭子或者幕後反派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先暫定這樣吧,到時再根據實際情況改進。”

他的疑問還未出口,薄熒卻像已經等得不耐煩,徑直奔向了另一個話題:

“之前讓水軍引導的輿論,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薄熒的手指在白色的鼠標上快速點了幾下,開出一個滿是截圖的文件夾:“把這些交給靠得住的大V,應該能以此為素材寫出一篇讓我滿意的文章吧?”

梁平走馬觀花地掃了一遍,發現截圖全是各大網絡平台上ID未被馬賽克的極其惡毒的言論,他甚至還看到了黑粉PS出來的薄熒的遺像。

“這份文件……”薄熒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起來:“給我未來的後援會會長也留一份。”

“知道了。”梁平迅速調整好心情,應了下來,他頓了頓,目光停在薄熒眼角的淤青上,皺眉說:“這麼多天了,淤血還沒消,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