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強最終鼓起勇氣硬著頭皮回到家裏,父親正在修麥叉,看到他回來,瞪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母親趕緊出來,眼圈紅腫地說道: “你說你這孩子,整夜都去哪兒了,都急死我了,你大後來去找你也沒有找到,吃飯了沒?想吃啥?我給你做。”
“吃過了媽,來——媽,您到屋裏,我跟您說個事兒。”
“啥事兒,強子?”
“媽,我考上了一高了。”
“是嗎?那好——那好——”母親激動地搓著雙手,“我就知道強子有出息,媽砸鍋賣鐵也供你,以後你就好好學習,考個名牌大學!”母親激動地流下了眼淚。
“媽您別哭,我一定會爭氣的,我會努力的,我以後一定讓您住洋樓,坐汽車,遊遍整個中國。”
“好,有誌氣,媽等著。”母親瘦削的臉龐上難得地出現了笑容,“哎對了,娟子怎麼樣?”
“她考上省財經學校了。”
“中!中!你跟娟子說說,媽替她高興!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李仁強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洗了個澡,可能是昨天受了雨激,他覺得頭有點沉,就到屋裏躺下了,順手拿了本《路遙文集》看,不知不覺睡著了。當他醒來時,已經是日頭偏西,到了下午五六點了。他懶懶地躺在床上,開始思考到一高後怎樣安排自己的學習和生活,想到會認識更多的老師和同學,甚至自己三年以後還要上大學,他不禁十分興奮。他正在胡思亂想,聽到外麵有人說話。
“嬸子——在家嗎?”是娟子的聲音。
“在呢,娟子來了?”是母親的聲音。
“是啊,俺媽讓我送了點包穀種給您,她說這個好,抗倒伏,讓您今年也種種。”
“哎呀,老讓你媽惦記,正好,我們這扁豆種也多,你也捎回去一些讓你媽種,可能結了!”
“好!謝謝您嬸子,嬸,仁強在家嗎?”
“在,我去叫他!”
仁強已經起床出來,走到娟子麵前問道:“娟子,你怎麼來了?”
“忠實沒有考上一高,咱們去看看他吧?”
“中,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臉!”仁強邊說,邊扭身進灶屋舀水。仁強隨便抹了把臉,跟著娟子出來了,走到大門口娟子輕聲說:“仁強哥,我們要分開了,咱們去照個合影吧?”
仁強愉快地說:“好啊!”
娟子說:“咱們先去街上照相吧,回來再去看忠實。”
仁強說:“中!”
他們一起來到了街上的照相館,攝影師安排他們並排坐好,示意他們把身子和頭靠近一些,娟子臉頰緋紅地把頭靠在了仁強的肩膀上,“哢嚓”一聲,時間定格在青春蓬勃的時刻。這一刻他們都不會意識到這張照片在以後的歲月會多少次被拿出來翻看。
他們一起來到忠實家,這是一個破落的庭院,沒有門樓,泥土圍牆留下了一個門口,用木籬笆擋住。三間草房,屋頂上扇的麥秸已經起伏不平。他們抬開籬笆,走進庭院,看到忠實正在與父親給牲口鍘草,看到他們到來,忠實爸趕緊給他們搬了個長條凳,讓他們坐下。
忠實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抹了一下抹額頭上的汗珠。
“你們是來安慰我的吧?”李忠實看來不但踏實而且聰明。
“我們正好路過,來看看你!”娟子趕緊微笑著說。
“咱們從小一塊長大,你們都考上了理想的學校,我真的替你們高興。咱們都是好朋友,我知道你們也是關心我,二高也挺好,隻要好好學,照樣能考上大學,環境不是決定因素,關鍵是自己的主觀努力,我們共同努力吧!”
聽到李忠實說出這樣的話,李仁強感到比較震撼,雖然他們從小一塊長大,無話不談,彼此比較了解,但這次忠實的談吐還是讓他意外,他暗自佩服。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困難和挫折讓忠實過早地成熟。仁強站起身來,走到鍘刀跟前。
“來,忠實,咱們接著幹,娟子,你跟叔幫忙做飯,今晚咱們一起吃!”
娟子愉快地應承著,轉身到了灶屋。仁強在鍘草的過程中看到忠實正在往鍘刀裏填麥秸的手不停地顫抖,眼裏浸滿了熱淚。
在忠實家吃完晚飯出來,仁強和娟子一前一後走在村中的路上,寂靜的村莊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中,那麼遼遠、深邃,讓人無限遐想。
“仁強哥,你能陪我到村後走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