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0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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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住在望江樓,與鍾縣城遙遙相望,中間一條浣溪河清澈見底,碼頭就在坡下,平時可渡船也可繞道從左手麵的石橋進城。據說成都府南河上有一望江樓,那年李氏之夫到省城遊覽,登上望江樓,望千波浩淼,風帆遠影,又是壯誌淩雲之時,大歎古人修此高樓之偉業,回到鍾縣便大興土木,臨河建起一座大樓,石牆圍住,院中魚池花木,景致伶俐,取名“望江樓”。現李氏獨守此樓,稍感寂寞,來了活潑可愛的侄孫女,平日沉靜的院落有了笑聲。又恰是陽春三月,李氏讓祥嫂攙扶著,常到河畔走走,看蘭兒摘野花,追蝴蝶,聽她從學校新學的歌謠。

蘭兒謙虛好學,夜裏還常常挑燈苦讀,心無雜念,讓李氏越看越愛,尋思不為這小女子找戶像樣人家,對不起在桃花灣的兄弟。於是,暗暗托人打聽哪家的公子品性好,家境好。逢年過節,宴請城裏有名望的人家,一來二往,鍾縣人皆知李老太太有一位待字閨中的二八佳人。那些個輕浮浪蕩哥兒心裏不知存了多少齷齪不堪之念,憚於李氏#家#族#的威望也不敢輕舉妄動。

其實那時,外麵已是鬧得天翻地覆,烽火連年,打了日本鬼子,打自己人,血性青年都奔赴前線。然這鍾縣乃川南一偏僻小城,人們還循規蹈矩過著日子。

蘭兒到鍾縣四月有餘,暑期將至,學校功課漸懈,她和新交的女友苑梅有時便去天湖公園小憩。這日午後,苑梅約好三點在公園內的大象山洞口見麵,蘭兒左等右等不見她人影,隻好開了遮陽傘沿路而回。途經蓮花池,隻見鴛鴦戲水,浮萍上點點紅花開得正豔,脫口而出:“隻知婀娜共爭妍,不道有人為伊惜流年。”話音剛落,一男子在身後叫道:“聶小姐!聶小姐……”蘭兒心想,定是個長於引誘女子的賴皮,我不理他,看他拿我怎樣。不料那男子又高聲道:“我是袁開俊,不認識啦?”蘭兒邁開大步,把陽傘擱在左肩上,那男子就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了。“城南袁宅,你知不知道?月前我和家父去拜訪聶老太太,你還站在她椅子後麵哪,我們打過招呼的。”蘭兒哪還記得什麼袁氏公子李氏公子,來望江樓拜訪姑婆的大都是像她那把年紀,膚黃皮垂,談的又是皇城老調,她礙了情麵站在姑婆身旁當個“聾子陪客”。袁公子見蘭兒存著十二分的戒心,不與他搭話,便也閉了嘴,陪她走出公園。因不同路,便彬彬有禮地說:“後會有期。”

蘭兒心裏鄙夷道:“無聊之徒,誰還跟你有期。”

街麵偶有一兩個車夫奔馳而過,沿街的鋪頭外擺放著一把把長凳,夥計和掌櫃搖著昌蒲扇坐到一堆嚼閑話打發下午漫長的光陰。蘭兒出了城門口,下一道長長的石階便是河渡口。

船頭桅杆上立著一隻成年鸕鶿,雙眼微閉,脖子縮在兩翼之間。船艙裏已坐滿了人,蘭兒挑了最靠外的一角兒坐下。艄公是一花甲老人,精神矍鑠,他正與坐在艙口的白發老太講話:“79歲?……每年我問你,都說79歲。敢情這歲數到了你那兒不長了……”引得艙內一片大笑。白發老太似乎惱怒了,“你什麼時候問過我?我這把年紀了難道還蒙你不成?”艄公也不饒人,“老姐姐,我們都是鄉裏鄉親的,你說,我會不清楚?!”蘭兒聽他們的談話委實頑皮可愛,禁不住多看了艄公一眼。“開船囉……”艄公對著河壩長長地吆喝一聲,見路上沒有人趕來,取下臂膀粗的竹杆,狠狠對著河岸的大石反戳了一下,船離了碼頭,緩緩蕩漾開去。他放下竹杆,彎腰拾起櫓漿,一前一後輕輕晃動著腰身,那大大的櫓槳打在河麵濺起陣陣浪花。船將到江心,水流湍急,老人把船向上遊劃去,然後隨流而下,再使上七分力向左劃,船不到十分鍾就不偏不倚地靠在了碼頭。老人對河道好嫻熟,逆流順流對他來說好似帶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