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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八歲就結婚了,你知道,就是那種媒妁之言。女方的父母、大舅子、二舅子、三舅子……七姑、八婆都來相親。他們怕我父母不同意,把女孩子的年齡虛報了一歲,她那時還不到17,躲在人堆裏不說話。她的娘送給我們家半簍嶄新的布鞋和繡花鞋墊,我母親樂得嘴都合不上,一個勁兒誇她手巧,欣然答應了這門親事。
“父母真怪,結婚前當你是小孩,哪裏都不讓去;結婚後,巴不得你天南地北去闖蕩。婚後,她變得越來越邋遢,特別是懷孕後,從來不打掃房間,枕套、被褥任汗水漬黃了也不洗洗,曬曬。更讓我失望的是她居然隻上過小學二年級,連信都不會寫,我後來到廣東東莞寫的家書還是我父親讀給她聽的
“記得初次遠走他鄉的前一夜,她低下頭都看不見自己的腳趾頭了,來來回回地在房間裏走動,明知道我要起早趕6點的火車,看著我收拾行李,卻沒多餘的話。我們並排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她可能覺得腰痛,轉過頭麵牆而臥。我不知道那夜她想了些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想。很快我聽到勻稱的鼻息聲。我便背對著她,望著窗外,冷颼颼的風從打碎了的窗玻璃縫隙間擠進來,寒透了我的心。我想,我的這一生都玩完了,為什麼就沒有人站出來拉我一把?父親、母親可能是防患於未然,急著用合法的婚姻解決我的性需要。等到我年歲稍長,閱曆漸深,覺得性就是一大碗夾生米飯,這導致了我現在的食欲不振。那時,我真恨透了我的爹娘,發誓一去不回。”
“那後來呢?你在東莞順利嗎?”
“後來——說來話就長了……”鬱夫端起“雲巢”咖啡,狠命呷了一口,味道真怪,就像摻了麥麩子的苦丁茶,混球!哪裏都能碰到偽劣假冒產品。
“小姐,你給我泡的是‘雲巢’麼?回潮了吧?”
“你這先生怎麼這樣說話哩?正宗的牌子,我們可從不忽悠顧客。”
鬱夫搖搖頭。網吧混濁的冷空氣裏還有三四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對著電腦屏幕發呆,都12點了。他匆匆撂下最後一句,“我要回去了,明天見。”
對方也迅速反應,“是啊,是啊,你還要走回去呢,晚安!”
和鬱夫海侃的這個女人昵稱葉子,網上公開個人資料如是:葉子,深水海妖,三十有二,新華日報駐渝記者,畢業於南開大學。
他在上海“金太陽”培訓學校當臨時代課老師都快四年了,即使你幹了十年又怎樣,永遠是“臨時代替”,好在學校生源不錯,今年還沒出現要裁員的跡象。他總覺得自考得來的本科文憑和正規科班出生的人手中那張紙比較起來遜色了許多,這種自卑心理使他永遠牢記自己有幾斤幾兩,工作好好幹,人前人後不說廢話。學校領導就喜歡這樣的教員:謙遜、自律。(其實那洋人才不管你畢業於北大還是清華或者名不見經傳的學府,語法、口語、寫作,通過了考核就爬進門來。)能打敗600個競爭對手,拿到月薪二千五,又或多或少減輕了他不為人知的自卑感。房租800,生活600,寄給妻500,存500,還有點零錢,他不抽煙不喝酒,全部花在了網吧。自從在樂趣園詩歌文學論壇碰到這個女人,晚上一到9點就去步行街上的“新潮流”,隔三岔五的發些現代詩歌到論壇,這些詩非常歐化,(可能跟他的閱讀習慣有關)都是赤裸裸的內心表白,像是走不出憂鬱的愛琴海,她一針見血指出,他表達的主題全是情*欲。
“不寫出來整個人就會發瘋,崩潰。”他自嘲道。
深水海妖黑發齊腰,眼睛長長的向上挑,據說這種女人很懂得風情。他把她傳真過來的照片貼在床頭。“我對你做了很壞的事呢!”
“能壞到哪裏去?你以為我猜不到麼?”深水海妖意味深長地在電話那頭笑,“想我了吧?下個星期來看你。”
他的手機沒日沒夜地耗著電就為這些火辣辣的情話。
他快招架不住了。
鬱夫剛走進租住的大樓,迎麵飄來一股甜膩的女人香氣,“這麼晚才回來呀?”他看見她曖昧的眼滿含笑意,百褶裙一閃而過,卷曲的長發拂過他的鼻尖,高挑的腰身隨著長發的飄蕩消逝在了走廊盡頭。他就像一個白癡收回目光,調轉頭向標著108的木門走去,105站著個光膀子,叼著香煙的平頭青年,冷漠地看著他,他剛走過去,就聽到身後一陣哄堂大笑和狎昵聲,“黑寡婦的臉,黑寡婦的眼,黑寡婦的屁股溜溜圓。啷格裏個啷喲!啷格裏個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