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白聽著葉寧的話, 心頭微震, 而後輕輕闔上雙眼, 掩去滿目悲涼。半晌後, 他再次睜眼, 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墨玉般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便是如此, 我亦甘之如始。隻要六兒往後不要嫌我就好……”
葉寧聞言,看著謝君白完美的側顏,長長地歎了口氣, 嘴角牽出一絲苦笑。而後緩緩閉上眼睛,隻覺得一陣酸澀湧上心頭。
在與孟婆的交易裏,她隻有渡盡世間十萬冤魂, 方能換得自由之身。如今她看似風光無限, 實則受轄製頗多。如此,她又如何能去談情之一字呢!可若不談, 那她與謝垣蹉跎千餘年, 莫非最終還是要就此緣盡麼。思及此, 她的心便像是被鈍物重擊了一般, 又酸又疼。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室內變得靜悄悄的, 唯有窗外淅淅瀝瀝的潺潺雨聲不時傳來。
半晌後,葉寧雙手捧起謝君白的臉,盯著他漆黑的眼睛, 神色認真地問道:“你真的想好了?日後也不會因此而心生悔意?”佛曰:因愛故生憂, 因愛故生怖。自己一天天老去,而愛人卻仍舊容顏正盛,任誰看了,心中都難免不忿。與其到時痛苦,不若現下就此斬斷情絲。
謝君白聽後,伸手反握住葉寧的小手,軟乎乎的,隻覺得無比可心。他回望著葉寧,鄭重地說道:“未來還太遠,過去亦太遲,我惟願活在當下,此生與六兒相守到白頭。”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他前世所期盼的不過是如此罷了。所以在後來沒有葉寧的日子裏,他情願舍棄高官厚爵,也要踏遍萬水千山將她找尋。
聽到他這句話,葉寧沉默半晌。良久後,隻聽得她逸出一聲輕歎:“罷了,那就這樣吧!歲月催人老,容顏不過一副皮囊,我亦不年輕了……”是啊,她已經不在年輕了,縱使容顏依舊,可她的心已經很老很老了。她平生素愛隨性而為,既然心中難以割舍,那便不放就是。
謝君白猛地睜開眼,昂首望向葉寧,眼中異彩流動:“那六兒是同意與我重歸於好了嗎?”
葉寧垂眸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在她的世界裏,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做不到矯情的似是而非。
見狀,謝君白起身伸手將葉寧直接拉到了懷中,緊緊地抱住她。
許久後,葉寧便聽到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把證領了?”
“將子無怒,春以為期。”
聞言,謝君白嘴角輕輕上揚,輕輕答了一聲“好”。
隨後,謝君白送開了手,心滿意足地放開葉寧,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掃了眼桌上的菜,當即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菜有些涼了,我讓他們再重新做了送來吧!”
語罷,他便搖鈴叫來侍應,吩咐侍者將桌上的菜都撤下去,重新換一桌新的來。
不一會兒,侍者們便端著一盤又一盤的菜進來。而謝君白為方便給葉寧布菜,主動將椅子搬到她身側坐下。
這一刻,時光仿佛回溯到了千餘年前,雅間內彌漫著一種寧靜而溫馨的氛圍。謝君白先是幫葉寧盛了一碗鮮香醇濃的烏雞洋參湯。趁著她低頭喝湯的功夫,又細心地將清蒸武昌魚的魚刺先挑出來,再將魚肉放入她麵前的小瓷盤中。之後,他又拿出一隻小碟,把葉寧愛吃的菜分別夾了一些放在裏麵,等著她吃完眼下的魚肉,便端起小碟替上去,換下她眼前的空盤。
期間,他還不時溫柔低喃著讓葉寧慢點兒吃,望向她的眼神中滿是溫柔寵溺。
雖說多年的習慣早已成了自然,可中間畢竟隔了漫長而悠遠的時光。素來冷靜的葉寧麵對謝君白突然的溫情,一時間也有些不習慣。
“你自己不吃嗎?”葉寧放下手中的筷子,開口對謝君白問道。
謝君白這會兒正慢條斯理地剝著手中的大青蟹,聽見葉寧的話,抬眸向她看了過去,目光溫柔得讓人沉醉:“我今早起的有些晚,早飯吃的也晚,所以現在還不餓。六兒早上都還沒吃,現在自然要多吃些。”說著他將剝好的蟹肉放在葉寧麵前的盤子上。
前世時,六兒素來喜歡吃魚蝦河蟹之類的鮮物,可她喜歡歸喜歡,對於剝殼剔刺卻仍是嫌麻煩的。因此成婚後,一到吃螃蟹的時候,六兒便會將碗推到他跟前,然後眼巴巴地等著他給她剝。那副模樣,他每每看見了都會心下一軟。
思及此,謝君白低眉淺笑,眼中柔光閃過。
葉寧低頭張嘴咬了一口香嫩的蟹肉,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今也喜歡吃螃蟹了?”他剝蟹的動作嫻熟,一看就是經常剝的。可她記得前世他是不愛吃這些的,那時會剝蟹也都是因為她而已。但這一世的謝君白早前卻並沒有屬於謝垣的記憶,若非是自己喜歡吃,又如何能練就一手這樣熟稔的剝蟹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