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著明亮的燈光，連祈思在書頁邊上記下幾筆心得，專注嚴肅，完全無視那兩道投注在他身上的灼烈視線。
“梆梆、梆梆！”遠遠幾聲打更聲音，提醒著時辰。
二更了。
連祈思稍放鬆了筆挺的腰身，合上了手中書冊，目不斜視的休息了片刻，又換了另一本打開。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
“你如果就想這麼耗時間，我建議你回房躺著去。舒服！”
雖然連祈思依舊沒看他，可連歡卻是眼中一亮——好歹理會他了不是？不怕你冷言冷語，就怕你不言不語。隻要你願意理我就行！
“這不是還沒到點兒嗎？這半個月大哥可不是看我看得牢牢的？怎麼？也煩了？”依舊一隻手撐著頭，歪坐在椅子裏，雙眼直勾勾的注視著一丈遠的人，連歡有氣無力的說，卻又在最後尾音上挑，十足十的挑釁。
可他卻挑錯了人，朝堂上隨波沉浮數載，連祈思早已是任爾東南西北，我自八風不動。對他那不入眼的行為和不入耳的話語，連祈思一個眼神都欠奉！
細細的卻又快速的翻看著手裏的書，應是在找尋什麼。連祈思頭都不抬，卻帶了幾分淺淺的笑意：“整天直勾勾盯著別人看的也不知是誰？到底是誰看著誰了？”
“你以為我想看你啊？”小小聲嘟囔，連歡放下手撐起身子坐正了，“大哥，你們不許我進宮，你看我這也聽話了，但有些事兒我不懂，想你跟我說說。”
飛快的瀏覽者，連祈思依舊頭也不抬：“是你自己不願意進宮的。”一句話撇清了關係，堵得連歡夠受，卻聽連祈思接著道，“既然想不懂那就是不該你懂，少問。”徹底堵死！
連歡狠狠的撇嘴，一把撲在麵前攤開的書上，一根指頭摳、摳、摳、摳……
聽到那邊動靜不小，連祈思卻隻是皺皺眉，依舊理都不理。
看著書頁中間那個洞，連歡沉沉呼出一口氣——大丈夫能屈能伸，當忍人所不能忍！反正這幾天被父王和大哥這樣無視加蔑視的次數已經不是兩隻手數的過來了，多一次也不多。
抬頭，連歡自說自話大聲問：“你說，為什麼明明沒有證據可卻都說這事兒是太子幹的？明知道隻要出了事兒他就絕對脫不了幹係，而三皇子這一次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皇位之爭上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而宮中再無人能與太子爭了，可最後他還是做了。大哥，太子，傻？”連祈思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嚴厲的瞪了過來，不過連歡卻睜著一雙無辜又好奇的眼睛硬是把話說到底。末了，還衝他大哥眨眨眼，等著他回答。
“誰跟你說是太子做的？歡兒，說話要過腦！”這話說的嚴肅，連祈思很是想要教訓一通連歡的，可話到嘴邊，卻到底沒出口。是因他從小護著才造成了連歡無法無天的個性，尤其對著他是從無顧忌！不過連歡也不是愚笨之人，有些話在他麵前說了也就說了，他知道連歡是有分寸的。
“不是嗎？”挨了訓，連歡也隻是有癟癟嘴，根本就沒進到心裏。
見連歡神情不愉，連祈思稍緩了口氣：“皇室之中，爭鬥傾軋乃是正常，歡兒，這些與你無關，你最好別知道。”
“哼！什麼爭鬥？說得多麼光明似的。”卻不想連歡一臉的厭惡與不屑，“那叫肮髒！”
“是你不懂。”連祈思收回視線，看著自己的手——縱有燈火映照，比之白日的白皙光澤亦是多有不如，而那盞明燈的光火卻又明明看起來比白日的光線要灼熱耀眼。再看向一邊已不似剛剛有興致卻還是疑惑的看著他的連歡。
“這很難明白嗎？”對著連歡那一臉的詢問與不服，連祈思突然想要跟他好好說些話。連歡固然聰明，卻心性跳脫，又有家裏人護著，一向做事全憑喜好，而有些事是需要權衡的。而這些，連歡還有所欠缺。
“若說權位是這盞燈，那也隻有燈芯之處才最為明亮，所有喜光的人自然最為想要成為那一根燈芯。可燈芯隻有一根，人卻有太多，所以該怎麼辦呢？”說著，連祈思便看了過去，雙目冷光灼灼，正對上連歡詢問的眼睛。
看著連祈思看過來的眼睛，連歡不禁看向那盞燈，隻是卻並沒有去想怎麼辦，等著聽連祈思接下來的解釋。
“若說，權位真是這盞燈，而想要站到燈芯的位置，就要順著燈台爬上去。”指著他桌上那盞燈細高的燈台，連祈思臉色肅穆暗沉，“而爬的過程中，有人在上，有人在下，擁擠了傾軋便在所難免，而失敗的人……”
“嗡——”隻聽一聲摩擦，連祈思推著那盞燈到了桌沿邊上，連歡不自覺的目光跟著連祈思的手走，看著那燈座一邊已經懸空。
然後，聽見連祈思又接著——
“身下也許便是深淵。”
連歡看著那光線暗沉的桌下，若有所思地咬住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