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時間,足夠連歡將宮裏宮外混的通熟,進出間方便不少。
急匆匆衝進依舊沒有侍衛守衛的晴陽宮,連歡煩惱的拍拍潮濕的肩膀。八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明明前兩天還熱的躺著都滿身大汗的,昨個兒卻是說下雨就下開了,淅淅瀝瀝到現在都沒見停。
抬眼看了看滿園被細雨打濕顯得更加水潤清靈的花木和那不遠處大開的門窗,連歡呲牙一笑——十日不見,真有點想念。
抬腳左轉,從長廊那邊走去。卻剛到轉角,便與一個急匆匆的身影撞了滿懷!
“呀!”一聲輕呼,那人慌亂地看了眼手中東西,才急忙抬頭,這一看,更是慌亂,“連公子!奴才該死……”說著急得就要跪下。
一把將人拉住,連歡鬱悶的看著胸口一大片黑乎乎的——還想著不要淋濕弄得狼狽,不讓碧璃看著礙眼,現在倒好,不但濕了,而且徹底的毀了。
“這什麼啊?”抽抽鼻子,連歡隻覺得胸口一股子苦苦酸澀的味道,怪惡心人的。
“藥。”弓著身子,小太監怯怯的回話。
翻了個白眼,連歡隻想搖頭。晴陽宮中這些宮人真是奇奇怪怪!明明主子是很好伺候的一個人,可他們規矩懂事、安靜少語也就罷了,卻還怯懦膽小!話說,這晴陽宮中進出的幾個人,也沒見誰會刁難挑剔啊?
“什麼藥?”而且,回話都不會。
“清散調理的湯藥,殿下前幾日中了暑氣,太醫開的方子。”可惜倒在您身上了。低垂著頭,小太監小聲的回話。
看著胸前整片的黑漬,連歡也很是無語。
“那你快點再去倒一碗。”擺擺手,連歡想著怎麼跟碧璃要一身衣服來換。
這偌大的宮殿依舊冷冷清清,連歡跨過正殿,向書房而去,邊走著不由想到紫微宮。那裏人也不多,景色布置跟晴陽宮的精美華麗不相上下,但就是讓人覺得無比的舒適,就像是到處都飄蕩著溫馨寧靜的氣息。不像這裏,再奢華美麗,都隻是一座宮殿,沒有丁點的人氣。
倒是有幾分仙氣。連歡看到窗前站著的人時,突然就有了這樣的感覺。
絲雨凝煙,飄搖似霧。窗前凝立著一襲纖弱白衣,大開的窗外吹來濕涼的清風輕輕拂過柔順披散的長發,途經窗台,也吹搖得那窗邊蘭花狹長的葉子簌簌搖動。雨簷下一串串、一顆顆剔透晶瑩的水滴墜落,砸在窗前石階上,或清脆,或沉悶的響,不和節拍,不甚動聽,卻是舒服。
不由得蹙眉。明明是讓人甚為舒心的畫麵,連歡卻覺得心下莫名幾分煩悶。
“怎麼都不知愛惜自己!”出口的話,抱怨中略帶幾分氣惱,聽得連歡自己也覺吃驚。
回頭看向出聲處,碧璃神色間七分迷茫,分明是剛剛不知想什麼出了神。
這一回頭,如畫的仙境由靜而動,連歡那莫名的煩悶突然又莫名的不知了所蹤。
那一瞬,仿若初見。
當初清明的兩雙眼不期而遇,一個淡漠無波,一個輕嘲淡諷,明明素不相識卻偏偏感覺恍如隔世。
剛剛他無覺間的回首,他正凝神守候。
四目相對,隻是時移世易。
走進了,看清了他眉宇發間淡淡的濕潤,也看清了他蒼白的臉色和深沉的虛弱無力。連歡覺得心像是被攥住,一把握緊,不痛,卻悶悶的難受。
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抹過那本來淡漠現在卻多了疲倦的眉宇。指下濕膩,而且冰涼。看著那雙抬望向他的眼睛,連歡恍惚——不複清亮沉靜,沒有似笑非笑,那雨氣仿若已將這人整個的濕透,連眼裏都清潤朦朧。
“怎麼會病了?”恍然不覺自己的動作,連歡輕聲問。
輕輕眨眼,碧璃深深回視著那雙深深注視著他的眼。似乎因著生病,他虛弱的身體無力且稍稍遲鈍,看連歡伸過手來竟不曾避開,任由他輕柔的撫過他的眉眼,暖暖的指腹拭去他眉上冰冷的水汽。
明知逾矩,卻不抗拒。
凝視著難得認真而且溫柔的人,碧璃仿佛察覺到什麼,而眼前之人卻似乎依舊認真的茫然著。
自他與連歡相識,他已經不覺間改變太多,雖然那些改變都僅限於這一人,但那樣更加的危險!
可明知危險,想要避開的心卻怎麼都避不開。
覺得這樣的情境太過詭異,這樣的心境也太過荒誕,碧璃撤開視線——
“什麼東西?”微微皺眉,碧璃看著近於咫尺的連歡胸前那一片烏黑的顏色。
聽他這一說,連歡也順著他視線看向自己胸前,終於有了幾分尷尬。
長久的相處,碧璃的一些習慣他已是清楚。比如日常用具他偏愛精巧之物,衣著服飾偏愛白色,可以熱鬧但不喜喧嘩,還有,就是愛潔,幾乎成癖。
而自己,竟然頂著一胸前的髒兮兮離他這麼近。
這次要被厭惡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