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春狩之日愈近，整個京裏也更顯的雜亂。隻是在所有人都將目光投注過去之時，卻有一個地方分外的與眾不同。
“……隻是還有誰能注意到？”
輕聲自語，抬目凝望著那正楷雕刻的“澤潤端方”的字刻，碧璃清潤的眸子仿若能看到那清瘦沉默的身影，終是抬步踏了進去。
園中草木葳蕤，繁花嬌豔，層層疊疊間卻又錯落有致，讓人賞心悅目。白石方磚鋪就的路徑寬闊平整，踩步上去平穩安然。
“見過六皇子，六皇子安康。”來往伶仃下人遠遠地便駐足問安，碧璃輕輕抬手揮退。
緩步踏過一塊塊方磚，偌大的園子，隻有風吹花木草葉相合的聲音。
這裏，比他晴陽宮還要靜，越是深處，越是靠近了園中那雅致的虹閣，越是靜的幾無聲息。
這裏，是宮外一處府邸，卻又緊靠著皇城。
這處，是四皇子莫之然靜心養神的地方。
緋紅的琉璃瓦迎光泛著迷蒙的彩暈，雕刻簡單卻精細的門窗全然洞開，窗下垂掛半卷青碧竹簾，那窗裏正可見一人端坐書案前，凝神靜氣的提筆，說不出的舒逸溫潤。
碧璃放輕了腳步進去，直走到書案前才方方停下，溫聲輕呼：“四哥。”
輕穩的勾帶一筆，四皇子莫之然抬眼看了站在他身前的六皇弟，放下了筆墨，輕笑著抬手：“來了，坐吧。”說著話，身子緩緩的放鬆，側身靠在了座椅的一側。他輕裘緩帶，長長的墨發不束，這一鬆懈了神色，如此疏懶閑逸。
碧璃順著他的招呼剛坐下了，就聽他開口：“難得能見你單獨過來，哪一次子元不粘著你。”卻是話裏帶著笑。
碧璃不由也是一笑，看向了他。
出身皇室，或許真是得天獨厚。四皇子的母妃不必說也是美人，生得他也是秀潤天然，五官俊朗不帶一絲絲陰鷲，尤其微微一笑，總使人如沐春風。相較於五皇子莫之雅聲名遠播的溫柔文雅，眼前這個早已淡出眾人視線的四皇子更是能體現那溫柔文雅的氣韻，仿若來自骨子裏。
碧璃尚記得，五年前的四皇子，瀟灑大氣，卻又待人寬和，出入朝堂間分寸拿捏，就連他們那位父皇也曾誇讚，曾有不少人擁護。更是在兩次的狩獵上與太子和三皇兄一較長短，英姿颯颯。
當時，他年歲尚幼，也隻記得這位四皇兄每每見了他和子元，總是輕輕摸摸他們的頭，溫和的笑，問詢功課。就連一向對諸位皇兄懼怕的子元對於他也是少了許多膽怯。
隻是可惜，五年前一場變故，將這樣一個人，就此毀了。
碧璃看著四皇子，如今的他也已經淡然，不再如早年一般控製不住的往下看——看那雙再也站不起來的腿，看那人身下打造的結實而且華美的輪椅。
“他一早就過去紫微宮了，我就沒叫上他。”想到回去時候，子元可能又會對他碎碎念，碧璃便無奈搖頭。
“紫微宮一切還好吧？”四皇子靠在椅中，一直看著碧璃，眉眼中帶笑，神色間卻有些莫名的探究。
“娘親身子弱，冬日染了風寒將養到現在，香香倒是挺好，就是現在越來越鬧了。”
一手支著身子，四皇子看著碧璃說起紫微宮就掩不住的溫柔神色，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
六弟莫子逸，從出生起就備受宮中諸人關注。不僅是其那第一美人的母妃，鎮守西南的舅舅易斐，還因其隨著年齡越加與其母相似的容顏，與自幼便表現出的超絕的聰慧！
宮中從不乏美人，但出身的高貴，容顏的絕美，再加上絕倫的聰慧，並贏得至高的榮寵，那就另當別論。
六皇子莫子逸，兩歲認字，四歲通達辭令，六歲便被向來挑剔的羅大學士收為弟子，一時傳為佳話。其後，聖上為表嘉許，賜住晴陽宮。
從未有一個皇子，在那麼小就能得諸方關注。甚至多次拿其與諸位皇兄比較。
記得當時徐閣老與羅大學士爭辯時曾談及六皇子，口不擇言：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一時引起一場諾大的風波。
卻在其後，這備受關注的六皇子便仿佛真的如徐閣老所言，聰明一點點用盡，光芒也慢慢散去，除了愈加冷漠高傲，再不見當年幼時那般令人驚歎的天賦。
可他每每看去，總是會為這孩子眼中那黑白分明的明澈而心疼。
那般的聰明，聰明的隻能平庸。平庸中又掌握了分毫間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