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市, 半新的小區, 寂靜中偶爾夾雜幾句人聲——臨馬路的房間, 這一點尤其明顯。總有夜不歸宿的人在路上遊蕩, 發出奇怪的笑聲或者怒罵。

陸秋池睜開眼睛, 心裏想著, 他記得自己睡前有關上隔音的窗戶。

屋裏有人。這是他的下一個想法。

“寶笛?”

陸秋池坐起身, 看向縮在窗邊的人影。

那人正側臉看著窗外,昏暗的光線照不清他的神色。

陸秋池赤腳走下床,悄聲走到林寶笛身旁半蹲下來, 問:“這麼晚還不睡?”

林寶笛回頭,愣愣地看著陸秋池,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突然抱住陸秋池, 將頭埋進他的胸口。他沒有說話, 隻緊緊抱著,直至不知何時滑落的淚水沾濕陸秋池的胸膛。

陸秋池便陪著他, 輕撫他的後背予以安慰, 等他情緒緩和。

心裏卻在想, 若是被陳岸平看到這一幕, 係統空間又要天翻地覆了。

安靜的時間緩慢地流淌。林寶笛終於沒再哭下去, 而是急急抬頭, 急急地吻向陸秋池。陸秋池一不小心被吻個正著,飄遠的思緒迅速拉回,微微仰頭躲開了林寶笛還欲深入的親吻。

“我……我想……不是的……我隻是……”

林寶笛被拒絕後顯然非常手足無措, 臉上的慌亂顯而易見。

三個月來, 他感覺仿佛置身於天堂。他可以念書寫字了,他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擔心性格陰晴不定的表哥一個不開心就打他,不用擔心表哥帶回陌生人回家傷害他。陸秋池會關心他,會溫柔地對他,還會下廚給他做從未品嚐過的美食。世界上怎麼會有陸秋池這麼好的人呢?

林寶笛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回報陸秋池。除了一具差點壞掉的軀體,他似乎一無所有。所以,他希望可以用這具身體作為回報。

可現在,在被陸秋池拒絕他的吻以後,他突然覺得泄氣,覺得自己……好髒。

好髒……

在他明白這世界的人並不都跟他或者他的表哥、表哥的朋友一樣,也不都是他養父母那樣的人之後,他便隱隱覺得,表哥、表哥的朋友、養父養母,都好髒。表哥、表哥的朋友、養父和養父仿佛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跟陸秋池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那個世界陰暗潮濕、充斥鼠蟻蟑螂煙酒賭博性、和暴力。那裏是肮髒的地獄。

而現在,林寶笛恍然記起,他也來自那裏。

塵封的記憶被撕開攤在他的眼前。他想起小時候,表哥給他吃糖,然後在床上脫掉他的衣服,他的褲子,脫掉他未成形的尊嚴扔到垃圾堆裏。他想起更小的時候,曾經對他不錯的養父母拿走他所有的東西堆到弟弟身邊。

又想起自己漸漸長大,想起跟表哥待在一起的灰暗的日子,想起那些人,一個又一個,一次又一次對他肆意辱罵踐踏,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好髒……

林寶笛顫抖著,眼淚如開閘的水龍頭無意識地流下。

“對……對不起……”

他磕磕絆絆地道歉,聲音嘶啞得厲害。他道歉,他為什麼如此卑賤?他道歉,他不是故意要對陸秋池做那樣的事。他怎麼可以吻陸秋池呢?

陸秋池見他情況不對勁,眉頭皺了皺。為免他繼續無謂的自責,他將林寶笛拉入懷中安撫道:“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你並沒有錯。”

林寶笛卻沉浸在淩亂的回憶中難以自拔,時而低聲嗚咽,時而害怕地低泣。

陸秋池給他請來的賀老師是陸秋池的師妹,賀老師有漂亮、單純的微笑,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賀老師給他講過很多她小時候的事。她從小被父母寵著長大,她有個會為他打架的哥哥保護她,她現在正在交往的男友每天都會來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