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馬
作為一個上有頂棚、四麵拉網的足球場,酒街口體育場是一個霸氣的存在。它盤踞於三環邊上,以奢侈的一百二十畝地皮羨煞了路人。聽說,德國有足球場配的是Teflon?塗布的玻璃纖維頂蓋,酒街口用水泥接地氣;聽說,西班牙有球隊的主場周圍會有一大堆不掏錢的山坡觀眾,酒街口的居民樓大媽級觀眾則高冷一些,是更願意進來跳跳廣場舞的。“烏鴉又要回巢了!”每到黃昏,附近一定有人心裏會嘀咕起來。這個季節,烏鴉大軍在落滿樹杈樹葉的球場頂棚安了營,民間戰術家還可以數數“灶”的個數——在灶的個數上做文章,本來就有許多三國的案例。
六七點是烏鴉大軍集體上廁所的日子,它們會齊刷刷地站到酒街口體育場周邊高大的國槐樹上。如廁,有時是動物宣誓主權一種最有份量的方式。別說有車族和秀發黨,即便是撿撿破爛的老大爺也不願在這個點兒來這裏晃悠。大家都會有經驗地躲這一陣發泄的“油潑”,就像精致的政治家那樣,不願給反對者的雞蛋以機會。
我們去詢問了一下體育場管理處,說是這裏晚上已經被人高價租走了。“買空場!你說奇怪不!”看門大爺嘟嚕著鑰匙串回憶起來,“那人啊,真是露富啦!進門就說加一倍的錢兒,讓我們提早趕走前撥人,晚上六點以後不許任何好事者進入……”他猛地掃了我們一眼。我心想:哪裏是什麼空場,一定是開了星境,旁人看不到而已。
三嫂的紙條上寫的很清楚,血會,六點半在酒街口開始。我們四人就在足球場正對麵的新疆飯館坐了下來,把四碗新疆拌麵吃出了間諜的氣勢。
看門大爺五點半就轟走了踢野球的中學生。現在是五點四十五。五點五十五……六點,一個單衣壯漢徑直來到了球場入口,他上下觀望了一會兒,又找到前頭貓著看電視的大爺交待幾句。這邊還在交待著,一個極大光暈已經像我們蓬勃覆蓋了過來。我看見三叔攙著一個老人走進酒街口體育場,那個壯漢回過來給他們拉開了門——旁人看來,不過是壯漢自己試了試配套設施而已。陸陸續續又走進許多中青年男子,他們的服裝不是時尚的那種,但他們的麵色卻都顯出了與眾不同的氣度。不用說,這都是結界師了。
隻是沒有界的身影。我們就裝著稀鬆平常的樣子,抿著“北冰洋”汽水,眼睛瞟來瞟去。六七點的時候,附近的住戶是很少下樓和開窗的,店家正追著手機上的韓劇,行色匆匆的過路人也自然不會打擾到酒街口體育場。烏鴉哇哇地在槐樹枝上撲棱翅膀,而結界師們穩穩地站在場內,三叔和那個老人坐在最靠裏的主隊替補席上——結界師雖沒有排成隊列,肅穆卻沒有缺席。
十幾分鍾過去了,“血會”還沒有正式開場。最先來的那個壯漢在球場四邊踱步,不時拉拉網子,一副安全檢查員的架勢。幾個結界師在低頭交換些意見吧,有幾個點了點頭像是補上了什麼消息。我在人縫中看見三叔望來望去,似在清點名單,老人也坐,隻是雙手在前搭拄著杖。他們也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