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沉沉, 天光熹微。
淩冽的寒風呼嘯而來, 一位穿著褐色粗布衣衫的大漢正蹲在街角, 呼啦啦的喝著熱湯, 碗裏的熱氣熏在臉上, 暖和了一會兒, 很快便轉為冰冷的涼意, 那大漢吃相頗為粗魯,一碗餛飩很快便見了底,他揚起嗓子, “劉叔!再給我來一碗!”
那被他喚作劉叔的人正在餛飩小攤上忙的團團轉,抬起頭便哎了一聲,這日雖是冬日的清晨, 但是不少工人佃農起的早, 餛飩便宜又熱乎,一碗隻要五文錢, 因此這小攤的生意便格外紅火。
“喂, 今日便是國公府的老夫人七十大壽, 昨日我便看見那門外擺了好多桌子, 聽說是要擺三日流水宴, 凡是恭賀的人, 都能拿些糕點餅子回來呢。”
說話之人穿著粗布衣衫,對著一桌子同伴道,一陣寒風吹來,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心想著這冬天真是越來越不好過了。
蹲在街角的大漢聽到這話眼睛便亮了亮,他湊上去問道,“真的?能拿多少?”
那一桌人都是大戶人家的窮苦長工,對這種小心思也都心照不宣,那人對大漢道,“不知道,等會兒去看看便是。”
桌上一人感歎道,“聽說當今聖上今日也要來國公府給老夫人祝壽,這國公府,當真是榮寵無雙啊!”
其他人笑笑便過去了,誰不知道這國公府的榮光是拿兩代人的命換來的?老國公跟隨著先帝打下一片江山,為先帝擋了一刀,就這麼去了。前兩年邊關戰亂,新任國公爺自動請纓前往,隻是這一去便沒再回來,國公夫人也因此一病不起,纏綿病榻兩年,便撒手人寰了。
如今整個國公府,便隻剩下一個老夫人,餘一個不到十歲的幼孫,放眼整個京城,哪有世家這麼人丁單薄的?
不過這國公府的老夫人也是個厲害人物,雖然丈夫兒子都相繼去世,但聽說她一個人便將這國公府經營的滴水不漏,更何況,當年戰亂的時候,老夫人便和當今的太後義結金蘭,兩人的情誼又非比尋常,就連當今聖上,見了這國公府的老夫人,恐怕也要敬上三分呢。
古色古香的華貴房間裏,四角的炭盆中均燃著上好的銀碳,在這麼寒冷的冬天,室內卻還溫暖如春。紫檀木做的桌椅被整齊的擺放在外間中央,上麵隨意擺放著世間僅有的璃龍茶具,再往裏走,繞過繡著金絲的屏風,撩起串著珠玉的卷簾,入目所見,無不奢華典雅,精致非凡。
“哎喲!我的小少爺哎,這都快卯時(六點)了,您怎麼還沒起呐?”
隨著這話音的落下,一隻保養得當的婦人的手將綾羅床幃拉起,頓時,些許光亮便灑漏了進來,內裏的情形一覽無遺。
昏暗的鋪滿綢緞的軟床上,一位白嫩嫩的小孩正香甜的睡著,銀素色的絲被被蓋到下巴尖,露出一張惹人憐愛的玉白小臉來,小孩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光亮不滿的皺了皺眉,哼唧兩聲,又閉著眼將臉埋在絲被裏,像隻可愛的小鵪鶉,企圖繼續睡下去。
那婦人見狀不禁笑了起來,眼神都柔和了不少,她的聲音裏含滿了寵溺,“小少爺,今兒真的不能再睡了,等會兒聖上就要來了,老夫人也正在禧寧院等你呢,快醒醒。”
說罷,她輕柔的推了推床上的小孩,那力道簡直輕柔的不能再輕柔了,像是生怕碰壞床上的小孩兒似的。
“唔,嬤嬤,我好困。”勉強的看清了眼前之人,小孩迷糊著撒嬌道,他自小父母雙亡,算是被孫嬤嬤帶大,因此說話間便不自覺的帶了點兒依賴與專屬於小孩子的甜意。
那孫嬤嬤乃是四十上下的年紀,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膝下又無子,哪能抵擋小孩這般的撒嬌?她頓時心軟道,“好了好了,再睡一刻鍾吧,待會兒可不許撒嬌了。”
床幃又被小心的放下,孫嬤嬤走到外間,看著正忤在門口的兩個大丫鬟,眉頭輕皺,臉上那股慈愛的笑意瞬間消失,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散發出來,她嗬斥道,“還忤在那兒幹嘛,前院的人哪個不是忙的團團轉,你們倒是在這兒偷閑是吧?”
孫嬤嬤是從深宮出來的,對調/教人很有一套法子,這府中上上下下,哪個不對她存有一兩分敬畏?因此她一開口,那兩個丫鬟便驚慌道,“嬤嬤,我們這就去準備少爺的衣物。”
說罷,兩人福了一禮,匆匆離開,卻是再不敢偷懶了。
孫嬤嬤歎了口氣,小少年年幼和善,對丫鬟也十分心軟,以至於竟然這些丫鬟都不上心起來,這般柔軟的性子,到時若是老夫人離開了,該如何支撐得起這偌大的家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