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是深夜，小廚房裏仍是燈火通明，煙霧迷漫，婆子丫頭們渾身大汗地忙碌著，為的也不過是紅塵的一句話。
膳食如流水般地端過去，擺滿了一桌子。紅塵在看到這麼多美食，早已垂涎三尺，不過五長老坐得端正，一丁點眼神也不分給桌上的膳食，使得她不敢下手，隻眼巴巴地瞅著，猛咽口水。
當最後一道菜送上，陳嬤嬤夾了幾塊燒肉放到碗內，她便如放出籠的鳥兒般，歡呼一聲便端起碗大快朵姬。
瞧她鼓脹著腮幫子用力嚼咀的模樣，五長老將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紅塵，禮儀呢？出去一趟就什麼都忘了？”
紅塵猛地一頓，臉色發白，放下飯碗猛捶胸口。
“小姐！”陳嬤嬤慌忙放下筷子，將水盅遞了過去。紅塵大飲兩口，這才將飯咽下去。
回頭，她淚眼汪汪地瞧向五長老，“五叔，紅塵腦子不好，都忘了。”
“……”五長老撫額，正想說些什麼，睨見於迎風走進門，沒能說出來。
燈光昏黃，照得古老的梨花木家具更顯深沉，於迎風一身白衣，翩然而來，係於腰間的玉佩在行進間一搖一晃，富有節奏，他掀衣坐下的瞬間，桌前也好似明亮了許多。“五叔，紅塵性子懶散，咱們也不要過於苛刻，便任她去吧。”
“可是……”
“五叔，紅塵失蹤的這段時間，我不知有多後悔。她生來便是這樣，硬是要求她如世家小姐般懂禮知進退實在是強人所難。明日我會同大長老商量，遣散諸位夫子。”
“好！哥哥真好！”紅塵拍手大叫。
早在她找回前世的記憶時就已恢複原身的記憶，是以醒來後機智地裝傻騙過了房裏的奴婢和嬤嬤，不過見的人越多越容易露餡，聽到於迎風說不用再學女紅、寫字、畫畫，她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
叫好聲引來於迎風的眼光，也不知是燈光的折射還是紅塵看錯了眼，竟看到濃濃的寵溺之情，不是兄妹憐愛的那種，倒更趨向於男女情愛。
那麼溫柔的一潭水，足以溺斃任何人。紅塵心裏打了個突，湧上了莫名的情緒。
於迎風伸手，輕輕地撫上她的發，一下，又一下。“不是喊餓嗎？怎的吃得這麼少？”
“哦，哦。”紅塵恍似驚醒，重新拿起碗吃了起來。一旁的陳嬤嬤很會察顏觀色，凡是她瞄過一眼的菜，下一秒必會夾到碗裏。
看到這對兄妹的互動，五長老的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精光，轉瞬既逝。“迎風啊，更深露重，你是不是該回青鬆院歇息去了？”
雖是親兄妹，也是要避嫌的。男女七歲不同席，如今姑娘已十八歲，若是尋常人家早已成親生子，隻紅塵是這身份才留到如今。即便這樣，也要守禮。
“妹妹失而複得，我一時激動難以入眠，便留在這裏多陪她一會，等她吃完飯便走，五叔也一起，如何？”於迎風輕描淡寫地便將五長老的話給化解了。
親兄妹也如此，你這出了五服的叔叔豈不是更該守禮？
於迎風有點不悅，為五長老的不識趣，也為五長老趕在他前頭守在紅塵身邊。紅塵睜眼的第一下看見的應該是他才對。
許是感受到了於迎風的不悅，五長老點了頭。之後，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了一種尷尬的狀態。
紅塵當然感受到了，但她此時還是癡傻狀態，隻能是歡快地吃著。於是屋子裏隻有她吃飯的聲音，偶爾夾雜著於迎風的關懷聲，“慢點，別噎著了。”“吃完了嗎？”“是不是撐著了？”
真的是吃撐了。紅塵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她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醬菜炒河蟹、油燜大蝦、蔥爆雞丁、香酥雞軟骨……這些都是她所喜歡的。盡管總覺得口味有點重，但身體從內心裏透出一個信息：喜歡。
吃飽喝足，紅塵十分滿意。
而於迎風等她潄了口，又吩咐丫頭嬤嬤小心伺候著，這才和五長老一起離去。
紅塵吃得飽，坐了半個時辰才躺下。燭火一滅，內室立刻暗沉下來。小憐睡在外邊的小榻上，不一會便沉沉入睡。
天地間萬籟寂靜，忽然，有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到窗邊，利索地翻窗而入，不曾觸及擺在窗側的那枝花兒。
來人一襲黑衣，麵容偏醜，儼然是本該住宿在客院的王。他行走在黑暗之中如同一道鬼魅，悄然來到床前。
也不知為什麼，隻是分開大半日，他的心底就空蕩蕩的，好似失去了什麼一樣。輾轉睡不著，他便起身打探一下於家，走著走著，竟鬼使神差地來了這裏。
還是快離開吧。他微微眯了眯眼。屋外傳來更鼓聲，紅塵翻了個身，半邊芙容臉沉入被褥之中，隔著紗帳若隱若現。他正要轉身，突然聽到有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