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電梯驚魂
第十四章 電梯驚魂
“對不起啊珂珂,都是我不好……”納蘭如意深深的低下頭。她已經從其他同學那裏聽到了昨天的事,原來她和那個混蛋跑出去後,被打擾的劉明翰再也沒有勇氣繼續進行下去。一場浪漫的告白最終不了了隻。
劉明翰今天就要去美國了,她再也沒有機會跟他道歉了。還有珂珂,本來他們兩個應該可以正式開始交往了,一段浪漫的情緣還沒有開始就這麼結束了!
都怪那個該死的混蛋!
韓珂珂微低著頭,慘然一笑,站起身離開了座位:“納蘭如意,我看你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是啊,她就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啊,要不然早就把你們撮合成了啊。
納蘭如意受此打擊,一連幾天悶悶不樂。
這悶悶不樂似乎表現的太過明顯,以至於她在圖書館打工的時候,老板意有所指的找她談話:“林同學,我發現你最近工作的積極性不高啊。”
納蘭如意歎氣:“報告老板,我會努力工作的。”
老板眯著眼睛狐疑的點點頭。
一個負責翻檢圖書的工作人員一臉為難的湊近老板耳語了幾句,納蘭如意發現老板轉過頭來已是一臉和煦。
“如意同學啊”,老板笑眯眯的開口,“這邊呢,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看您這樣子就不是什麼好事啊,納蘭如意腹誹。麵上卻一臉乖巧的點點頭:“好的,請您吩咐。”
“阿傑剛剛說,有位顧客要找一本希伯來語的聖經,可是他要忙著別的事情。你能幫他找一下嗎?”
納蘭如意機械的繼續點頭。
“恩好吧,顧客說他晚上九點來取,那就等打烊以後你去後麵十八樓找一找好了。”
打烊以後?好吧,老板果然是奸商。
好容易熬到八點鍾下班,納蘭如意打著哈欠和阿傑一起到了後麵十八樓。
“如意,拜托了。”阿傑衝著她點了點頭,扭頭走出了大門。恍惚間,納蘭如意聽到他在手機裏對著別人說道:“老板還真放心,讓一個小姑娘一個人在鬼樓呆到這麼晚……”
鬼樓??她好像想起來了,曾經聽人提過,說這棟樓以前是普通的居民住房,後來60年代非常時期這裏吊死了一個國民黨軍官太太,從此這棟樓就成了鬼樓。據說,在有月亮的晚上,常有人聽到有個女人的聲音咿咿呀呀的唱著那些所謂的被稱為靡靡之音的小曲,直唱的人心惶惶。
想到這兒,納蘭如意不禁汗毛倒豎,腎上腺素急劇升高,一陣陣緊張的情緒刺激著她的心房。
還是快點找吧,如果一小時內找不到的話也算對老板有了個交代,她也能趕緊離開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
不在東邊的幾排櫃子裏,也不在牆角的書堆裏,納蘭如意踩著梯子在滿是灰塵的書架頂端翻找,再找不到她就徹底放棄了。
一本封麵已經被灰塵覆蓋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大部頭出現在她眼前,納蘭如意深吸一口氣對著封麵用力一吹—
兩個暗金色的大字出現在麵前—聖經。
找到了!
納蘭如意興奮的恨不得立刻從梯子上跳下來,抱著這來之不易的寶貝趕緊去交差。興奮之餘,身後卻忽然想起一個陰冷的聲音:“找到了?”
這鬼魅般的聲音對此時的納蘭如意不吝於平地一聲驚雷,直嚇的她差點從三層樓高的梯子上直接做自由落體運動。好在此時她左手仍抓在梯子的扶手上,幾步跨下梯子,穩了穩心神,她戰戰兢兢的回過頭去。
映入眼簾的倒不是什麼披頭散發的國民黨軍官太太,而是一個男人,一個年輕男人。
這男人穿了件煙灰色的長風衣,一雙手故作瀟灑的插在風衣口袋裏。他此時正側對著她站著,納蘭如意看不清楚男人的臉孔,隻模糊的覺得這人鼻梁高挺,下巴有棱有角,側臉清俊的出奇,倒不失為一個美男子。
長得帥不是你的錯,但是長得帥又半夜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納蘭如意沒好氣的衝著年輕男人道:“喂,先生,大半夜的您不好好睡覺跑到這裏來嚇唬我很有意思嗎?你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
年輕男人這才側過臉來,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緩緩吐出一句:“我沒那麼無聊。”
納蘭如意這才看到他的正麵,這男人一長了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卻絲毫沒給人以風流的感覺。鼻梁孤傲的挺拔著,眉頭緊緊皺著,仿佛他有著說不完的心事。唇線分明的薄唇確是緊緊抿著。從麵相上看,這人是個心事重重而又薄情寡義的人。
年輕男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納蘭如意的思緒,他微微伸出手去,掌心朝上:“給我。”
納蘭如意微一愣怔,傻傻的抬頭:“給你什麼?”
年輕男人薄唇又抿了抿,目光在納蘭如意手上逡巡。
納蘭如意恍然大悟,伸手將那本好不容易找到的聖經遞了過去:“原來這本書是你要的。”
年輕男人接過聖經隨手一翻,便將書本夾在臂彎裏揚長而去。
納蘭如意望著他的背影,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這位時刻都像是別人欠他幾百萬的帥哥,她這輩子是別指望從他的尊口裏聽到謝謝這兩個字了!
還是趕緊走人吧,納蘭如意抓起椅子上的外套,順手鎖住了大門奔向電梯間。
果然在電梯間又碰到了剛才那位冰塊臉帥哥,冰塊臉帥哥這次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納蘭如意倒也樂得不用跟這位古怪的顧客打招呼,雙方在一片和諧的氣氛中等到了電梯。
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納蘭如意愜意的閉上了眼睛。這一天又要結束了,回去洗個熱水澡哦就可以躺在床上夢周公了,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
電梯的數字指向4,還有幾秒鍾就要到了。
納蘭如意心情愉悅的想著,晚上一覺睡到天亮,然後就早點起床去巷口阿婆那買最正宗的油酥燒餅配上李福記的油茶好好吃一頓。
納蘭如意迷迷糊糊的抬頭一看,電梯的數字依然在4上徘徊。好像有什麼不對?
一個冷冷的聲音驟然響起:“不用看了,電梯壞了。”
電梯壞了?
電梯?
壞了?!!!
納蘭如意瞬間清醒了過來,什麼?好好的電梯怎麼會突然壞了?
“來人啊,這裏有人被困在電梯裏了。快來人啊,救命啊……”納蘭如意敲著電梯門大喊了幾聲。結果,自然是無人回應。她頹然的靠著電梯門滑到地上。
完了完了,這裏本來就僻靜少人煙,加上又有鬧鬼的傳說,周圍群眾更是恨不得離這座鬼樓遠遠地。這下她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隻聽見轟的一聲,電梯坍塌,再睜眼時已經物是人非。
楔子
納蘭如意微笑著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那裏麵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這是她盼望了整整十年才來到她身邊的小生命啊。想到這兒,納蘭如意情不自禁有些鼻酸。
她和朱玉寒成婚已經整整十年了,期間自然是有過孩子的。她的第一個孩子是在她結婚整整一年懷上的,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卻因為和她的婆婆,朱玉寒的老娘罰她跪在朱家祠堂整整一夜。這個孩子便因此在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已經死去了。
第二個孩子是在成婚三年的時候懷上的。這個孩子懷上的並不是時候,那個時候她陪著朱玉寒呆在那西北苦寒之地,吃的是最粗糲的飯食,喝的是永遠帶著一股腥臊之氣的髒水,每天都要吹著那塞外風沙。這個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她沒辦法生下他,隻好親手了解了他的生命。
第三個孩子則是兩年前懷上的,那時候她跟著朱玉寒從那西北苦寒之地回來京城。那時候京城裏皇位爭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狀態,太子和朱玉寒支持的吳王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作為吳王的鐵杆支持者,朱玉寒自然也受到了太子一係大臣們的攻擊。這個孩子,就是在陪著朱玉寒去赴太子殿下的宴席時候,太子微笑著拿了一杯酒遞給朱玉寒,朱玉寒還在猶豫之時 ,她卻突然搶過那杯子,對著太子和發愣的朱玉寒微微一笑,仰頭將那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對太子笑道:“殿下請恕罪,實在是民婦的夫君不勝酒力,民婦道也想嚐嚐這太子殿下親賞賜的酒是什麼味道的,還請殿下不要介意。”
太子自然是沒有介意,隻是又倒了一杯酒遞給朱玉寒,她再次接過來一飲而盡。
當天晚上回到朱家後,納蘭如意便腹痛不止,嘔出了黑色的血塊,朱玉寒抱著她痛哭流涕。家丁們請來了整個京城最好的大夫來給她看病。大夫開了一貼藥保住了她的姓名,可憐她腹中的骨肉確實靈丹妙藥也救不回來了。
納蘭如意痛苦的想著,她對留不住前麵三個孩子有多恨,對自己現在腹中這個孩子便有多愛。這是她跟相公愛情的結晶,使他們成婚十年唯一的骨肉啊。若是個男孩,她便對得起相公一家人了。哪怕是個女孩也無所謂,她相信無論男孩女孩,隻要是他們倆的孩子,朱玉寒一定會喜歡的。
是啊,朱玉寒曾經安慰過她,哪怕這輩子沒有孩子,他也生生世世隻愛納蘭如意一個人。
納蘭如意這邊正甜蜜的想著,便聽嫣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小姐……姑爺,姑爺回來了……”
納蘭如意瞪了她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這個嫣然,聽說姑爺回來便如此激動,她早就知道這死丫頭對朱玉寒有一份別樣的心思,沒想到她如此不懂得掩飾。看來,她得盡快給她找個小廝婚配了才行。
納蘭如意如此想著,順手理了理發髻,確定自己頭發和妝容沒有一絲混亂後,便輕輕移蓮步,去大門迎接朱玉寒。
門外。
朱玉寒一身戎裝,英俊得臉龐和高大得身形更是顯得分外英氣逼人。現在,吳王殿下年前最終取得了這場皇位爭奪戰得勝利,登上了大夏王朝帝王得寶座,而他,朱玉寒,也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從今以後,他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得過他想過得生活,不必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了。
納蘭如意看了朱玉寒站在大門外,心下十分歡喜,急忙想迎上前去,微笑道:“玉郎,你回來了,怎麼站在門外還不進去。我已經熱好了青梅酒,做好了幾樣小菜為你接風洗塵。”
朱玉寒卻隻是冷笑著望了望她,並不作聲。
朱玉寒身後卻突然閃過兩個人影,一大一笑。
納蘭如意定睛一看,原來正是一個年輕少婦手中牽著一個4,5歲大的男孩。那男孩生的玉雪可愛,一張臉蛋吹彈可破,眼眸黑漆漆的,雖然年少,但是已經是一臉倔強之色。
這孩子,為什麼長得這麼像是……
納蘭如意還在猶豫之時,那少婦已經上前來對她微微一笑,柔聲說道:“姐姐,多年不見啊。”
納蘭如意仔細一看,這少婦杏臉桃腮,麵容豔麗,這不正是她的庶出二妹蘇淺畫嗎?
納蘭如意大驚失色,驚訝道:“淺畫妹妹,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不是嫁娶江蘇陳家了嗎?”
原來這蘇淺畫為蘇家庶出次女,正是納蘭如意唯一的妹妹,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被全家人視為掌上明珠。隻是這蘇淺畫的命運卻不太好,初嫁嫁給了南昌總督的嫡次子,隻是這位公子命薄,成婚不到兩年便一命嗚呼,連半點子嗣也沒能留下。
在劉姨娘的哀求下,父親最終答應了把蘇淺畫接回家住。納蘭如意也十分同情自己這個妹妹的遭遇,千方百計的托人為她介紹親事。最終選中了江蘇陳家,陳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但是也算的上市家境小康,加上陳家一家都是老實善良的人,也不會嫌棄二婚的蘇淺畫。因而蘇淺畫嫁過去,日子自然過得還是不錯的。
不過這些都是納蘭如意一廂情願的想法。
蘇淺畫美豔動人的臉上劃過一絲陰毒:“嗬嗬,姐姐可真會說笑。陳家那個沒用的廢物怎麼會配得上妹妹我呢?我早就讓人給他下了藥,隻怕之時候他全家都已經莫名其妙的一命嗚呼了呢。”
“什麼?”納蘭如意嚇得幾乎暈倒過去,自己這一貫善良可愛的妹妹何時竟然變得這麼陰毒,竟然敢謀殺自己丈夫一家人!!!
“淺畫,你……你怎麼可以……”納蘭如意一臉震驚的望著妹妹。“還有,這個小男孩是……”
蘇淺畫望著朱玉寒,淡淡的笑道:“朱郎,看來姐姐是一點不知道我們倆的事兒呢。”說罷,將那男孩牽著上前幾步給納蘭如意看,微笑道:“姐姐,你看,他長得跟朱郎小時候是不是一模一樣?”
納蘭如意如遭雷擊,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會跟自己的妹妹……
納蘭如意捂著胸口,努力的平複著自己的心情:“你們……什麼時候?”
蘇淺畫塗抹著朱紅丹蔻的指尖輕輕劃過雙唇:“那可真的要感謝姐姐了……那年我那死鬼前夫新死,我成了寡婦。對虧姐姐仗義出手,將我從那家接出來,我才有機會認識朱郎,成就了我們的一段大號姻緣,說起來,姐姐倒是我們的媒人呢,我們應該好好感謝姐姐呢,你說是不是啊朱郎?”
納蘭如意滿臉不可置信的望向朱玉寒,卻看他看著她的眼光裏滿是鄙視,便一把撲倒朱玉寒腳邊:“玉郎,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曾經發過誓,說這輩子隻愛我一個人啊,你說話呀。”
朱玉寒嫌棄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嫁給我整整十年無所出,性格又跋扈善妒,今天我便做主,休了你這潑婦。你要是識相,就趕緊帶著休書滾出我朱家大門。若是晚了一分半分,修怪我朱玉寒不客氣!!”
她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她這丈夫似的,她的丈夫從來都是對她溫言細語,態度和藹可親的啊,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納蘭如意仰天長笑,她這輩子誰都不怪,隻怪自己瞎了眼,識人不清,還以為他朱玉寒是什麼美玉,不過是一隻披著人皮的白眼狼罷了。
還有蘇淺畫,這個賤人,她一直把她當做同父同母的親姐妹,一貫待她很好,她卻如此對待她,搶了她的丈夫,偷偷生下了孩子,如今又要上門來趕她走。
她為朱玉寒吃了整整十年的哭,受了整整十年的最,換來的確實這麼個下場。
納蘭如意冷笑著,再也不看朱玉寒和蘇淺畫一眼,蘇淺畫皺了皺眉頭:“姐姐,我勸你還是識相點,趕緊滾出這將軍府,否則可就別怪妹妹不顧姐妹情麵了。”
納蘭如意卻是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留下朱玉寒二人麵麵相覷。
“不好了,夫人自殺了……”遠處傳來了仆人們驚恐的聲音,納蘭如意滿懷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一 重生
納蘭如意是在一陣叫罵聲中驚醒的。
朦朧中她睜開了雙眼,四周一片陌生。
這是哪兒?她現在已經身在閻王殿裏了嗎?剛才那陣聲音難道是閻王身邊的小鬼的聲音?
好吧,即使她到了閻王殿,哪怕要下十八層地獄,對著閻王她也要告那些惡人一狀。蘇淺畫,白靈素,朱玉寒劉姨娘還有紫凝……這些人把她害得這麼慘的,即使她下了十八層地獄受盡苦楚,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納蘭如意掙紮著起身,隻聽“吱呀”一聲響,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個黑影出現在她麵前。
盡管有些害怕,納蘭如意還是怯怯的問道:“你是來抓我的……要把我帶到閻王爺麵前嗎?”
那黑影俯下身來看她,納蘭如意這才發現這原來是個年輕女子,而且這女子竟然有些麵熟。
她心念如電,瞬間想起了這人是誰。怎麼可能呢?這個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呢?難道她也和她一樣,不幸被人害死了?
還未等納蘭如意反應過來,那黑影已經出了聲。她的聲音與剛才納蘭如意聽到的是相同的。隻聽那黑影轉過臉來不耐煩的對外麵喊了一聲:“:娘,這蘇家丫頭的腦子恐怕被燒壞了,什麼閻王爺之類的胡話都說出來了。咱們還是趕緊給她找個大夫看看吧,要不然燒成傻子了咱家的豬可就沒人喂了。”
怎麼會這樣?納蘭如意愣愣的看著那女人將一隻手覆在她額頭上,另一隻手在自己額頭上摸了又摸,嘴裏疑惑的嘀咕著:“明明不燙啊,燒應該已經退了。難道是前幾日燒的太厲害把人燒傻了?”
納蘭如意看著眼前的場景,莫名的熟悉,好像是……好像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她微微垂下眸子,嚐試性的衝著眼前的女人喊了句:“大腳姐?”
那年輕女子“恩”了一聲,又低頭對她的身子細細查看了一番,關切道:“你可覺得好點了?”
納蘭如意怔怔地看著她,眼睛突然流出淚來。
大腳姐被她這猛一流淚嚇了一跳,半響才恨恨道:“死丫頭,好端端的又掉什麼金豆子?你若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大可以跟我說,我去找村口的陸大夫來給你看看。好好的在這兒掉眼淚,倒像是我欺負了你似的。”
納蘭如意聽她這麼說,抬起衣袖拭了拭淚,微笑道:“我沒事。大腳姐並沒有欺負我,我知道的,你心裏一貫是待我很好的。”
那大腳姐聽了納蘭如意這番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麵隨手幫她掖了掖被子,一麵口中嘟囔著:“這丫頭,瘋言瘋語的盡說些奇怪的話。”轉頭大步往門外走,她又回頭瞥了納蘭如意一眼,叮囑道:“你這丫頭別逞強,有什麼事情隻管對我說。娘那邊,我會去對她說的。”
納蘭如意感激的衝她點點頭。
大腳姐大步走了出去,她的腳剛一踏離房門,納蘭如意便迫不及待的跳下了床。
鏡子?哪裏有鏡子?
這小屋裏裝飾簡陋,納蘭如意的目光在室內逡巡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一麵銅鏡。
她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卻在目光觸及屋子裏的一樣東西時猛然抬起了頭。
對了,水!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那牆角的木桶邊,深深的吸了口氣,緊張的像木桶裏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秀的麵容。秀氣的瓜子臉上,一雙杏核眼黑白分明。鼻子小巧而尖削,櫻唇飽滿圓潤,唇角微翹。
隻是那眼眶上的烏黑,缺乏血色的嘴唇,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膚如今更是蒼白如雪,讓她這張清秀的麵容多了幾分淒涼之色。
納蘭如意情不自禁的用手對著這張臉掐了一把,又擰了一下,果然有疼痛的感覺。她不是在做夢!
驚愕的納蘭如意呆呆的望著水麵,水裏映出的影子也在呆呆的看著她。
這實在是讓人太難以置信了,因為這張臉,正是她十年前麵容!
她不但沒有死,而且重新回到了12歲那年!
12歲那年,正是她被養在陳家的時候。那時候的她在陳家受盡虐待正一心盼著父母能接她回左相府邸。如果她沒有算錯的話,那麼現在離左相府的人來接她僅僅剩下半年時間了。
是啊,那時候她身為禦史千金,卻在這荒郊野外的一戶劉姓農家艱難的生存著,每日幹的都是鄉間的粗活,她日思夜想的都是父母能提早把她接回去。可是誰又能想到,以後在相府的日子會比此時更加艱難呢?
納蘭如意臉上露出了冷冷的微笑。
她還活著,她還沒有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回到十年前,大概是她一生過得太過坎坷,老天都不忍心看她那麼悲慘的死去。又或是,她臨死前的許願打動了上天,所以老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重來一次,想到這納蘭如意狠狠的掐了掐手掌,指甲並不鋒利,掐進肉裏卻也生疼。
蘇淺畫,白靈素,朱玉寒,劉姨娘還有紫凝……這些害得她如此淒慘死去的人,她深深的記得他們。既然這一次老天垂憐,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那麼她絕對不能放過這些害她的人。
一切,都會重新來過。
二 乖巧惹人憐愛的丫頭
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納蘭如意連忙跳上床去裝作熟睡的樣子,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咦?這丫頭這麼快就睡著了?”
原來是劉大腳去而複返。納蘭如意放心下來,揉了揉眼睛又掩口打了個哈欠,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一臉迷糊道:“大腳姐你怎麼又回來了?”
劉大腳沒好氣的重重放下一個碗,:“你這丫頭,趕緊起來喝藥。再這麼病著,隻怕我娘又要罵你偷懶不幹活了。”
劉大腳的娘張氏真是這家的內當家,其為人潑辣霸道,蠻不講理,惡名遠揚,整個村莊的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平時張氏就經常對她惡言惡語,有時還要對她動手。以前的她對此毫無辦法,隻能自己一個人在被窩裏默默流淚。
納蘭如意垂下眼眸,麵上帶了點微笑:“是,大腳姐,我知道了。”
劉大腳雖然也跟她娘一樣言語粗魯,有時候也會罵她,可是她到底還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在這個家裏,她可以算唯一對納蘭如意有幾分關心的。
劉大腳看了納蘭如意低眉順眼的模樣,心裏也有幾分憐惜。這個女孩貴為官家千金,本來應該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卻被家人送到她家這麼個窮地方。她娘張氏又是個不省油的燈,以前納蘭如意剛來時,張氏看她是官家小姐,又有銀子可拿,對她倒還有三分敬意,也不敢讓她幹活。可是現在,眼看著一年一年過去,禦史府的人不但沒有來接她,反而這銀子一年比一年拖欠,甚至最近一年來更是半個角子都沒見著,仿佛納蘭如意已經徹底被禦史府的人遺忘了。張氏心下便十分憤憤,納蘭如意的日子便越發不好過起來。
這次納蘭如意之所以生病,自然更張氏脫不了關係。
是時剛剛二月,天氣尚且嚴寒,納蘭如意被張氏指使著抱著全家的衣服去小河邊洗。張氏放話到洗不完不準回來吃飯,納蘭如意隻得餓著肚子洗衣服。那冬天的襖子本就難洗再加上天氣寒冷,又冷又餓的納蘭如意最終暈倒在小河邊上,後來被不放心前去尋找她的劉大腳找到。
誰知劉大腳不但不給她請大夫,反而責怪這丫頭偷懶耍滑裝病。劉大腳氣不過張氏的刻薄,跟她娘大吵了一架,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能改善納蘭如意目前的處境。
劉大腳見納蘭如意乖乖的把藥喝了,一雙大眼睛乖巧的凝視著自己,見她望過來,納蘭如意柔順的對她綻開一個微笑。劉大腳心下便有些不忍,這麼乖巧可愛的女孩,她那當大官的爹和媽居然也舍得不要她!
納蘭如意仍是微微笑著,劉大腳心中也覺得這女孩似乎更原先不太一樣了。以前的她,每每被自己那個潑辣娘指使著幹這幹那時總是一副委屈的模樣,每每自己關心她時,這女孩也總是用一雙濕潤的小鹿似的眼神可憐兮兮的盯著她看。
“唉”,劉大腳心中歎了口氣,這樣也好,比起總是哭哭啼啼的,這個樣子自然招人疼的多了。何況,這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哭著過也是一天,笑著過也是一天,為什麼不笑著過呢?
打定主意,劉大腳便愛憐的撫摸著納蘭如意的秀發,開口道:“我說丫頭,我知道你委屈的很,姐也想幫你,可是你也知道姐在這個家……”
納蘭如意望著劉大腳,她已經20多歲了,在這個年代,20多歲還未結婚的女人可以說鳳毛麟角。劉大腳雖然長相普通,姿色一般,因為一年到頭常年在田地裏勞作的關係,她的身材像水桶一樣粗獷,手腳上也有很多繭子,但這不妨礙她成為一個純樸的樂於助人的善良姑娘。可惜在這個家裏,卻被自己父母兄弟所拖累。本來劉大腳在村子裏也有勤勞能幹的名聲,村裏到有些樸實的過日子的人家想要求娶。偏偏這家的男主人劉榮也就是劉大腳的爹是個貪財又摳門的人,早在女兒劉大腳到了婚嫁之年時,便獅子大開口的要求許多彩禮,嚇退了那些想求娶的人家。劉榮的算盤珠子打的精明,女兒是個能幹活的人,多留她幾年還能多幫家裏幹些農活。到時候有願意娶她的人,再要上一筆不菲的彩禮錢,更可以把劉大腳弟弟劉二狗的彩禮錢省下來,真是筆好買賣。
而劉大腳的娘張氏在整個村子裏都是有名的好吃懶做又蠻橫霸道不講理的潑婦,那些對劉大腳本人有好感的後生們考慮到張氏這個因素,大多都要對劉大腳敬而遠之。
至於劉大腳的弟弟劉二狗,那更是馬尾串豆腐—提不起來。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被村子裏的先生退了回來。張氏在到村子裏的學堂大鬧了一番,把村裏的先生祖宗十八代都拎出來罵了一遍。自此劉二狗就開始正式退出了學堂。不過不念書的劉二狗卻也不幹農活,每日過得都是了混跡於村裏的混混生活,今天從錢家偷隻雞,明天跟孫家的小子打一架,可謂是十分不上進。有這樣一個弟弟,劉大腳雖然對他恨鐵不成鋼,卻仍然十分疼愛。每每賣了新收的稻穀,就給弟弟買肉吃,自己卻一口不舍得吃。
有這樣的爹媽和弟弟,劉大腳卻是毫無怨言,對自己這對奇葩爹娘仍舊孝順無比,對不爭氣的弟弟也是十分疼愛。
想到這,納蘭如意倒覺得劉大腳確實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於是微笑著應道:“大腳姐,我知道你疼我。我累一些也沒關係的。”
劉大腳撫著納蘭如意的秀發,一邊感歎著這丫頭的懂事,一邊道:“丫頭啊,我知道我娘最近之所以讓你幹重活主要還是因為你家已經許久沒有寄銀錢來了。”
看到納蘭如意愣愣的盯著她,劉大腳忙擺擺手道:“你別想多了,姐不是那個意思。這個家裏雖然窮,但是你這小丫頭姐還是養的起的。姐多去賣些豬羊就夠你這小丫頭的一口飯了。姐不是在乎錢,隻是你家裏這麼久也沒個人來看你,又沒人給你送銀錢來,這……莫不是……?”
納蘭如意咬了咬下唇,沉默不語。前世的她每天幹著沉重的農活,晚上一個人躺在被窩裏,看著月光從身子上一寸一寸越過去,確是怎麼也睡不著。心裏想的是家裏的事,為什麼父母不派人來接我回去?為什麼沒有人來看我?我還能回去嗎?如果我能回禦史府,又會是什麼樣?
這一樁樁,一件件,折磨著年幼的納蘭如意。她卻沒有想到,回去以後的日子,會比現在淒涼坎坷一百倍。
劉大腳看著納蘭如意沉默的表情,心下不忍,趕忙安慰她道:“你也別多想了,也許是他們最近很忙,所以才沒能來看你。你早晚都是要回去享福的,現在還是抓緊把身子養好了才是正確的。”
納蘭如意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子矜沒事,爹爹和媽媽遲早會把我接回去的,大腳姐你不用為我擔心。”
是啊,她知道,再過幾個月,就會是禦史府的人來接她的日子。隻是現在她無法告訴劉大腳。
抓起桌子上的藥碗一飲而盡,納蘭如意擦了擦嘴角的藥渣。是啊,大腳姐說的不錯,她一定要把身體養好。有了一個健康的身體,她才能把前世的仇恨一一報掉。
三 玉訣
納蘭如意能下床已經是一天以後的事情,喝了劉大腳抓來的藥,她自覺原本發熱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便慢慢下床沿著桌子緩緩走了幾步。
剛剛走了幾步,卻聽見門外一個高亢的女聲喊道:“你別攔著我,昨日我不在家不知道也就罷了,今日都這個時候了,這個死丫頭居然還在屋子裏不起來,怎麼著,這是要造反啊?”
納蘭如意冷笑了一聲,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張氏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真準備直奔床前給那個偷懶不幹活還經常掉金豆子的死丫頭一頓臭罵,卻被正站在桌子前的納蘭如意嚇了一跳。
“哎呀,我的媽呀”張氏拍了拍胸脯,“你這臭丫頭想嚇死老娘啊。”
納蘭如意卻是乖乖的俯了俯身道:“張媽媽好。”
張氏狐疑的看了看納蘭如意,暗自疑惑。今個兒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以前見了她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怯怯的站在那兒腿都在發抖。今天怎麼不但不躲,反而這麼不卑不亢的跟她打招呼?
不過,該罵的她一句也不會少。回過神兒來的張氏指著納蘭如意的小鼻子口沫橫飛的罵道:“小蹄子,你現在翅膀長硬了是吧?老娘讓你去河邊洗那麼幾件衣服,你不但不好好洗,反而把衣服丟在水裏。你是不是怕我打你所以才故意裝病的?死丫頭。”
張氏說到氣頭上,揚起巴掌就像往納蘭如意打過來,被身後的劉大腳死死抱住。劉大腳身材壯實,張氏對她奈何不得,隻得破口大罵道:“臭妮子,還不趕緊放開。唉,死丫頭,你還敢向著外人是吧?老娘揍了她再揍你……”
劉大腳卻不以為意,一邊抱著她娘一邊衝著納蘭如意喊道:“還不趕緊跑?”
納蘭如意卻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被嚇傻了似的。
劉大腳見這丫頭愣愣的沒有反應,當時便恨氣得七竅生煙。這丫頭真是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巴掌都快挨到身上了也不知道躲一躲。沒看見她娘這會兒因為心疼那被水衝走的衣服正在氣頭上嗎,這要是被她娘那麼沒輕沒重的打一頓,納蘭如意這丫頭這小身板能受得住嗎?可惜這丫頭卻是一點都不理解她的苦心,隻知道傻呆呆的站在那裏。
真是,氣死她了!
眼看著懷裏的張氏掙紮在越來越厲害,她已經快控製不住她了。劉大腳急得不行,正準備衝著納蘭如意喊一聲的時候,卻見納蘭如意突然衝著張氏行了個禮。
張氏本已經掙脫了劉大腳,正待衝到納蘭如意麵前好好教訓這個好吃懶做的“千金小姐”,卻突然見到納蘭如意衝著她盈盈一拜。
納蘭如意衝著張氏施了一禮,笑道:“前日子矜洗衣服時不慎將衣物落入水中致使衣服被水流衝走,實在是小女的過錯。張媽媽卻是性子寬厚,不與小女計較,還為納蘭如意抓了藥,實在令小女感激不已。”
什麼?還為她抓藥?那豈不是又浪費了不少銀錢?張氏憤憤的扭頭瞪了劉大腳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這個敗家丫頭,敢背著她偷偷給她請醫生看病?看她等會不找她算賬!
收拾自家丫頭是以後的事,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眼前這個可惡的丫頭收拾了。哼,想起她那件剛剛穿了沒有幾次的桃紅色夾衣她就心疼的直想把麵前的小崽子丟出去喂狗。
卻又聽納蘭如意笑著道:“張媽媽雖然不計較,我這心裏卻是過意不去的。媽媽那件夾衣,我也知道,素來是媽媽心頭所愛的。何況還有大腳姐和二狗哥的幾件衣裳,這損失也是不小的。”
張氏瞥了納蘭如意一眼,別以為說兩句好話她就會輕饒了她。說什麼她性子寬厚不與她這小女孩計較?哼,那些衣服可是真金白銀買來的,尤其是那件桃紅夾衣,好幾個銀腳子呢,想想她都覺得肉痛。
“這損失嗎,就算張媽媽不與我計較,我也一定是要賠給媽媽的。”
就在張氏的巴掌要落到納蘭如意頭上時,納蘭如意盈盈一笑說出來的這番話,讓張氏的巴掌堪堪停在了空中。
張氏斜斜的瞥了納蘭如意一眼,她沒有聽錯吧?這丫頭要賠償她的損失?她拿什麼賠?她全身上下稍微值點錢的東西早就被她搜刮走了,就連衣服都被她換掉賣了錢?她還有東西賠償她?
“莫不是……”張氏眯著眼直直的盯著麵前的女孩,難道這丫頭還背著她偷偷藏了私房錢?
如果是這樣,那麼她就更不能饒了這丫頭了。
納蘭如意伸手從頸子裏拽出一塊溫潤的篆玉,不舍的看了這玉一眼。這塊玉,是她七歲那年出府的時候娘親塞到她手裏的。見玉如見人,這麼多年她每每想起娘親總是看著這塊玉想起娘親的麵容。雖然張氏以前也打過這塊玉的主意,柔弱的納蘭如意卻仿佛母獸保護小獸一般死死的保護這塊玉。再加上金玉有價玉無價,張氏對這塊玉的價值並不了解,久而久之,也就斷了搶走這塊玉的心思。
納蘭如意將那塊玉訣放在手心裏,玉溫溫潤潤給她的手掌帶來一種舒服的感覺。她將手掌伸出去,遞到張氏麵前,微笑道:“張媽媽,我也身無長物,就用這塊玉來賠償那些衣服的損失吧。”
張氏還未出聲,一旁的劉大腳卻是按捺不住,頻頻給納蘭如意使眼色,一麵又對張氏道:“娘,這可是人家納蘭如意的娘留給人家唯一的念想兒,咱們可不能拿走。”一麵又急急的對納蘭如意道:“傻丫頭,還不趕緊收起來。”
張氏卻是瞪了自家女兒一樣,連忙慌不迭的伸手接過那玉訣,一麵掂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細細查看,一麵笑道:“哦?你今個兒怎麼舍得把這東西拿出來了?以往不是連看都不讓我看一眼的嗎?”
納蘭如意笑得溫婉:“我娘從小就教我,弄壞了別人的東西自然要賠償的。納蘭如意身上沒有別的東西,自然隻能以這個來抵。”
張氏滿意的拎著那玉訣對著太陽光瞧了又瞧,雖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這玉訣被納蘭如意平時那麼寶貝的收著,定然是一件值錢的好寶貝。
納蘭如意見張氏對那玉訣左瞧右瞧,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輕聲道:“這玉訣乃是納蘭如意的母親送給納蘭如意的,雖然談不上有多麼貴重,卻是做母親的一番心意。”
見張氏仍然把玩著手中的玉訣仿佛沒聽到的樣子,納蘭如意又道:“隻是在這等地方,這玉訣縱然值錢,卻也沒有人識貨。張媽媽要是現在就想把這玉訣賣出去,隻怕賣不了多少錢。”
什麼?這東西不值錢?
張氏這下有些泄氣,恨恨的盯著對麵的納蘭如意。原以為這丫頭這麼寶貝這東西,定然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原來是個不值錢的東西!
納蘭如意見了張氏這幅模樣,心下冷笑一聲,麵上卻淡淡道:“不過,張媽媽若能耐得住性子,這玉訣還是能值得個好價錢的。”
“哦?”張氏斜著眼望向納蘭如意。
納蘭如意柔聲道:“張媽媽想必也知道,我是禦史府的嫡出小姐,我父母將來自然會接我回去的。這玉訣,”她頓了一頓,“禦史府的人自然是識貨的,何況母親所賜,小女怎麼敢隨便丟棄,將來我也是要從張媽媽手裏把玉訣贖回來的。到時候,張媽媽還怕這玉訣沒有個好價錢?”
張氏心下卻是來回盤算。這丫頭說的倒也有道理,這等窮鄉僻壤的地方,有誰能識的這無價之寶?就算能賣出去,隻怕這價格也不隨她的心意。如果等到禦史府的人來,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這丫頭對這塊玉訣這麼寶貝,定然會要求禦史府的人從她手裏買回來,那麼她到時候就可以獅子大開口要個好價錢了。嗬嗬,這一塊玉賣的價格隻怕夠她家十年的用度呢。
想到這兒,張氏便順坡下驢對納蘭如意道:“念在你這丫頭一片孝心的份兒上,我就答應了你,先替你保管著吧。”
納蘭如意點點頭,麵上帶著微笑:“那就有勞張媽媽了。”
張氏懶懶的瞥她一眼,口中卻不滿道:“我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有什麼病嗎,你該不是裝病吧?哼,明天若是還看見你賴在床上,小心老娘對你不客氣。”
納蘭如意心中對這張婆子卻是恨到極點,心想這婆子可謂是貪心不足,都收了她的玉訣卻不讓她多休息一會,可見其為人之刻薄。心中暗自高興,今日不但白白得了一塊寶貝,就連納蘭如意這小丫頭言行舉止都比以往讓她稱心的多了。
劉大腳見張氏走出門去,跺腳道:“你……你這丫頭今日是怎麼了?往日裏那玉訣被你看得如命根子一樣,連拿都不舍得拿出來,今天怎麼倒是白白的送給我娘呢?那幾件衣服又能值得了幾個銀錢?”
納蘭如意低眉順目的微笑道:“總歸是給家裏造成了損失,我自然是要賠償的。”
她又哪裏知道,納蘭如意此時心中卻跟以往所想得大不相同。若在以前,她必然是對那玉訣視若珍寶,輕易都不敢拿出來,生怕被貪財的張氏惦記上。可是現在……
納蘭如意微微垂下眸子。她現在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又何必死守著這麼一塊死物?若是她將來有能力奪回這玉訣,那麼張氏即使把玉訣吞下去也要給她吐出來!可是現在,她一個被禦史府遺忘的女兒,又何談去保護自己的心愛之物?
何況,她在心中冷笑,她之所以死守著這塊玉訣不過是出於對生母的濡慕之情,可是她的親娘李氏,她上輩子之所欲落的那個下場,作為母親的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氏又何曾知道,自己這個小女兒是如何把她給的一塊玉訣當作至寶日日貼身保護著,又是曾經是怎樣的日日夜夜的思念她,盼著她能早日接她回去團聚。
納蘭如意對著劉大腳笑了笑,緩緩走向床榻。
那塊玉訣換來的便是張氏已經默許她今天不用幹活,那麼她就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休息一下,順便想一想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劉大腳望著納蘭如意波瀾不興的模樣,心中更覺奇怪。她卻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隻好怏怏的掩上了房門走了出去。
四 設計
清晨,劉大腳打著哈欠起了身,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揉著眼睛進了廚房想去做早餐,剛剛步入廚房,卻發現———
廚房裏煙霧繚繞。一股噴香的小米粥的香味撲麵而來,劉大腳以為自己尚在夢中,揉了揉眼睛,卻發現麵前一個梳著雙丫髻,穿著麻布粗衣的小丫頭真衝著自己微笑。
“大腳姐,你起來啦。”納蘭如意笑眯眯的跟劉大腳打了個招呼,順手用瓢盛了一瓢水放在盆裏:‘快去洗把臉來吃早餐吧。
劉大腳驚訝的看著小桌子上。醃好的大頭菜被均勻的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拌上了香油。一疊子青翠碧綠的醬黃瓜碼的整整齊齊擺在盤子裏,看起來就讓人頗有食欲。四個剖開了的鹹鴨蛋擺在左邊,蛋黃紅潤光澤,十分誘人。配上新煮好的米粥一起吃更可以說是一道美味。
“這,這些都是你做的?”劉大腳怔怔的望著納蘭如意,這丫頭不是一貫十指不沾陽春水嗎?
納蘭如意微笑應道:“都是些容易做的,又不費什麼事兒。”
她原先自然是一點都不會的,可是上輩子陪著朱玉寒在那西北苦寒之地呆過的幾年裏,無論是做衣服靴襪,還是巧手烹飪菜肴,她樣樣都學會了。那雙細嫩的小手也因為拿多了針線變得粗糙,白嫩的臉龐也因為在廚房裏呆久了變得暗黃。可是朱玉寒那個混蛋又回報給她什麼呢?
納蘭如意垂下眸子,指甲將手掌掐的死緊。
劉大腳將信將疑的走了出去漱口洗臉。納蘭如意低下身來,慢慢往那爐子裏填上柴火。
“吆,今天的早飯怎麼這麼香啊?”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納蘭如意眼皮也懶得抬上一下,抿著唇角繼續生火。
“喂,死丫頭,小爺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答啊?”進來的是一個17,8歲的瘦高青年,穿著一身暖和的夾襖,歪戴著一頂狗皮帽,正叉著腰氣勢洶洶的盯著納蘭如意。
這青年真是這劉二狗,劉榮和張氏所生的獨子,劉大腳的弟弟。
納蘭如意懶得理會這紈絝浪蕩子,眼皮也不抬一下繼續往爐子裏添柴火。
劉二狗見納蘭如意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心下便有些著惱,這丫頭以前見了他不都是畢恭畢敬的嗎?怎麼現在好像眼裏根本看不見他這個人似的?
眼珠子轉了一轉,劉二狗便計上心來。一邊用鼻子盡力的吸了幾口氣,一邊口中說道“好香,好香……”一麵衝著納蘭如意慢慢的靠過去。
慢慢的把臉貼近那丫頭的麵龐,劉二狗一邊感歎著今天的粥怎麼這麼香,一邊將鼻子湊到納蘭如意的麵頰旁。哼,這丫頭的臉蛋倒是白白嫩嫩的,就像是剛剛撥開了殼的白水煮蛋似的。劉二狗陶醉的吸了一口氣,那口氣中仿佛還帶著納蘭如意麵頰上的清香。
前幾年,這丫頭年齡還小,他看著她豆芽菜似的單薄的身體也沒什麼興趣。可是最近一年,眼看著這丫頭像是抽了條的柳樹似的個頭猛然長高了不少,胸口也變得鼓了起來。現在的她,可以說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曲線玲瓏,讓他禁不住垂涎三尺。
這丫頭如今還隻有12歲,這要是再過幾年……還不得把人給美死了啊!劉二狗淫蕩的竊笑著。
唉,他早就看上這丫頭了。可惜他爹這個老不休,居然警告他說納蘭如意是官家千金,不是他們這種人能招惹的了的。他要是敢對納蘭如意有什麼想法,他一定先打斷他的狗腿!
劉二狗心裏“呸”了一聲,什麼官家小姐?在她家住了三年都沒人來看過她,隻怕早就被那當官的遺忘了!再說,他劉二狗也是村裏數得著的好青年,論長相,論個頭,配這個黃毛丫頭綽綽有餘。哼,他娘也是這麼說的,他娘還嫌棄納蘭如意配不上自家兒子呢。
他就勉為其難的把這丫頭收了,哪怕將來那當官的找來又如何呢?到時候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那禦史府也隻能認了他這個女婿,到時候作為禦史大人的女婿,那榮華富貴自然是享之不盡用之不窮的啦。
劉二狗美滋滋的想著,將臉貼近納蘭如意,卻不料“啪啪”兩聲,臉上早已挨了兩個耳光子。
這兩個耳光子氣力倒是不小,直把劉二狗打的暈頭轉向,半天才反應過來,指著納蘭如意怒吼:“你,你這死丫頭,竟然敢打我!”
納蘭如意冷冷的盯著劉二狗,盯的劉二狗心裏一陣發毛。怎麼,這個一向嬌怯怯的愛哭的丫頭居然有這麼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她的眼神,仿佛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劉二狗心下有些膽寒,卻又想自己一個大男人,又是在自己家,還用怕一個12歲的黃毛丫頭做什麼?一麵給自己壯了壯膽,一麵指著納蘭如意道:“好你個臭丫頭,你是不想活了吧,居然還敢打我?”
納蘭如意冷冷的盯著劉二狗,唇角卻突然綻開一個笑容:“原來是二狗哥哥呀,小妹剛剛生火的時候有幾隻蚊子繞著小妹嗡嗡叫,實在是惹人心煩。小妹氣氛之餘便想把這畜生拍死,誰知道,誰知道竟然會不小心打到二狗哥哥你,實在是對不住了。”
劉二狗撫摸著被甩了兩巴掌的臉,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痛,一定是腫起來了。這個該死的丫頭,什麼時候力氣變得這麼大了?難道是幹活幹的?
納蘭如意笑的天真爛漫,一臉無辜。劉二狗一臉狐疑,猶豫道:“你……你真的不是故意打我的?”
納蘭如意一臉天真:“好端端的,你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我為什麼要打二狗哥哥?不過,二狗哥哥你怎麼會站在我身後呢?”
劉二狗大窘,趕忙吭吭哧哧的應道:“恩,是……哦,我看到有幾隻蚊子在你旁邊,想幫你捉住他們的。誰知道……誰知道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打我。”
說到這,劉二狗一臉委屈。
納蘭如意在心裏“呸”了一聲,心道這劉二狗真是無恥,麵上笑道:“果然,還是那畜生的錯嗎?那納蘭如意就謝謝二狗哥哥幫我抓蚊子了。不過請二狗哥哥下次幫我的時候先出個聲,否則納蘭如意會以為是家裏進來強盜了,到時候恐怕就不隻是巴掌的問題了。”
劉二狗見納蘭如意的眼神往那根燒火棍上瞥了一瞥,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開玩笑,這丫頭現在力氣這麼大,被她用這燒火棍打一頓可不是鬧著玩的。
劉二狗鼻子裏哼了一聲,悻悻的坐在桌子邊上大模大樣道:“臭丫頭,還不趕緊給我盛一碗粥。”
納蘭如意看了他這副模樣,心念一動,當即從鍋裏盛了一碗稠稠的粥,又拿了個大白饅頭配上半個鹹鴨蛋放在劉二狗旁邊,微笑道:“二狗哥哥,請慢用。”
劉二狗剛剛被納蘭如意打了兩巴掌,心下真鬱悶著,見納蘭如意如此溫言軟語殷勤的伺候他,笑容又甜美的仿佛三月新開的桃花,便有些心蕩神搖,賊兮兮的便想往納蘭如意那雙纖纖玉手上摸過去。
納蘭如意滿麵冰霜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放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劉二狗心頭更惱,眼見麵前的小美人剛剛還對他笑的那麼甜美,現在卻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哼,這丫頭分明是在作弄他,當他劉二狗是那麼好相與的媽?
卻看麵前的小美人衣服忸怩害羞的表情,低頭輕聲道:“二狗哥哥,不要這樣,這裏人來人往的多不好啊。今天晚上,我在小河邊上等著你。”說吧,納蘭如意竟是滿麵桃紅,羞澀的跺著小腳跑了出去。
劉二狗心頭大樂,他果然沒看錯啊,納蘭如意這丫頭對他也是有意思的。他就說嗎,像他這樣的好青年,天底下有哪個女的不愛?看來這禦史府的女婿他是做定了。
納蘭如意捂著臉跑了出去,直到沒人處才站定身子,冷冷一笑。這個劉二狗,她今晚一定讓他好好享受一下。
五 洗衣服
伺候過張氏吃過早飯,納蘭如意便抱著這幾日積攢下來的髒衣服到小河邊去洗。
冬天的衣服本就厚重,加上喝水冰涼刺骨,納蘭如意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把凍得通紅的小手伸出來在唇邊嗬一嗬氣。
動作熟練的用洗衣杵在衣服上敲敲打打,納蘭如意反而覺得有些熱了,便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卻見一雙穿著精致繡花鞋的腳堪堪停在麵前。
納蘭如意順著那雙鞋往上望去,是一個身材高大麵容美麗的少婦。
納蘭如意略略思索了一下,衝著那少婦笑了笑,道:“原來是朱大嫂子。”
原來這容貌豔麗的少婦真是村頭朱家三兒子的媳婦朱楊氏。這朱家也算是村裏少有的富裕人家,故而楊氏嫁過來之後衣食無憂,過得也是稱心如意。隻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僅僅過了兩三年,這朱三郎到海上進貨時,船被海浪打翻了,人也葬身在萬頃波濤之中,這楊氏自此就成了寡婦。
楊氏成了寡婦後,生活條件反而比以前更好了些。原來那朱家憐惜兒媳新寡,又可憐兒子年紀輕輕便丟了性命,因而對這兒媳可謂是千憐百寵。平時有什麼好吃的,好用的,全都緊著楊氏挑選,甚至放出話去,等朱家二老百年之後,這朱家的家產全都交給楊氏。當然,前提條件是這楊氏肯為朱三郎守一輩子。楊家家境貧寒,楊氏的父母對著這嫁出去的女兒自然視為潑出去的水,聲明萬事由著夫家做主。而楊氏本人過慣了這種好日子,不願意再回到娘家去挨窮受苦,又貪著夫家的財產,因而對這種做法倒也毫無異議。
隻是楊氏正值青春妙齡,身邊卻沒有一個可心人兒,隻得挨著兩個老人過活,心下自然也是萬般不舒服,因而人也變得古怪起來。平日裏在村裏就經常說話陰陽怪氣,對那些貧困的家庭自然是諸多嘲笑,對那等家境富裕,闔家歡樂的家庭更是嫉妒不已,巴不得一張嘴給人家攪和的家破人亡才好。對納蘭如意這位官家小姐,楊氏初時可謂是又敬又怕,又敬又怕的自然是禦史府的權勢。納蘭如意初來時,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精細綢緞經府邸的巧手裁縫精製而成的衣服,戴的是李氏送的熒光熠熠生輝的華麗珠釵,再加上納蘭如意生的容貌清秀,雖然不愛說話但舉手投足之間一派大家小姐氣質,這讓自詡美人的楊氏看的眼紅,心中對這官家小姐嫉妒不已。
哼,要是我也投個好胎,當上官家小姐,穿上綾羅綢緞,必然比這身量不足的小丫頭強上千倍萬倍!
楊氏哀歎自己的命不好,小時候就出身貧寒吃了不少苦。長大以後嫁了人,男人老實厚道,什麼都聽她的,本以為這樣就能過上好日子,誰知道那橫行短命的死鬼就這麼突然的舍她而去了,留下她呆在這個家裏守活寡。公公婆婆雖然對她也不錯,家境也算得上小康,可是跟那禦史府邸的千金比起來,她這又算得上什麼呢?
自卑而又不平衡的楊氏自此以後便恨上了納蘭如意。
後來,禦史府一直沒有人來看過納蘭如意,而納蘭如意後來又飽受張氏虐待,身上稍稍值錢的東西都被張氏搜刮幹淨,吃的也是些粗茶淡飯,每日都要幹許多家務。村子裏民風樸實,稍稍知情的人都對這可憐的小姑娘十分同情,東家大媽看她出來洗衣服順手就幫她洗上幾件,西家大嬸看她出來放羊便塞給她幾個自家烤的土豆。惟獨楊氏,對這位落了難的千金小姐的遭遇可謂是幸災樂禍到了極點。看她出來洗衣服便悄悄的給她洗幹淨的衣服上踩上一腳,路上遇到她便對她冷嘲熱諷幾句,直到把納蘭如意這可憐的小姑娘欺負的眼淚汪汪,楊氏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今天,正好在小河邊上又遇到了出來洗衣服的納蘭如意。楊氏剛剛因為小事跟公公婆婆吵了一架,把兩位老人氣的夠嗆。正是一番惱怒得不到發泄之時,卻正巧遇到了來小河邊上洗衣服的納蘭如意。
楊氏的丹鳳眼滴溜溜的一轉,口中笑道:“吆,原來是納蘭如意妹子啊。前幾日嫂子我聽說你病了,今日可好點了呀?也難怪,你素來是千金小姐的身子,比不得我們那就是幹活受苦的命。這不,聽說你才洗了幾件衣服就累的暈了過去了,你可要小心些呀。”
旁邊便有些婆子,婦人掩著嘴巴偷偷笑了開來。
納蘭如意微笑著答道:“納蘭如意這幾日不小心染了風寒,這才病了幾日。納蘭如意小時候受爹娘憐愛,確實對家務事不太擅長,比起朱家嫂子這種自幼幹慣了的自然差的很遠。對這些不過沒關係,這些活兒幹多了自然就熟能生巧了。”說吧,她像那些四周的婆子,婦人笑道:“還請諸位嬸嬸和嫂嫂們多多教教我。”
那些婆子婦人都是些純樸善良之輩,見納蘭如意溫文爾雅又有禮貌的樣子,心中倒覺得這姑娘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說起話兒來像一陣清風似的,吹得人心裏舒服極了,便紛紛笑道:“姑娘言重了,姑娘若有什麼不懂的,隻管來問我們。我們雖然比不得姑娘有學問能識文斷字,這家裏的活我們還是幹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