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割。
蕭遙緩緩地垂下雙手,跌坐在地,而幾乎同時,他身邊那個龐大的影子也轟然倒下。四散的煙塵嗆得蕭遙咳嗽了兩聲,而月光下,白虎眼中的金屬光澤漸漸暗淡下去。
蕭遙喘了口氣,回頭看向了身後,卻見蕭任絕猛一發力,將白虎的尾巴從身體裏扯了出來。鮮血濺地他滿身都是,他臉上的五官也在瞬間痛苦地擰成一團,但他還是忍痛迅速地將綁腳的繃帶解了下來,開始一圈圈環繞在傷口上。
蕭遙想要過去幫忙,但身體一動作,馬上就傳來了不良的信號,他僅僅撐起來幾厘米,就又不堪重負地摔倒在地。他隻能拖著身子,挪動到白虎的軀體旁,倚著白虎一點點坐了起來,看向了蕭任絕。
蕭任絕在處理完自己的傷口後,也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直接一頭栽倒在地。父子兩人在這一場決死的戰鬥中,終於都耗盡了氣力。不過,所幸的是,四象聖偶之一的白虎,此刻已經躺在了那裏。
他們贏了。
父子兩人中間相隔不過幾米,但即使隻有這麼點距離,這兩人也已經沒有額外的半分精力去跨越。月光灑了下來,正好橫亙在兩人之間,如同一條靜靜流淌的銀色河流。
而河流的兩邊,各自深處黑暗中的兩人,無聲地對視著。
然後,一個精疲力盡地靠在白虎身上,一個遍體鱗傷地倒在地上的兩人,看著對方的眼睛,不約而同地微笑了起來。
“爸……”蕭遙動了動幹澀的嘴唇,開口道。
蕭任絕沒有回答,或許是因為動動嘴唇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都是件困難的事,於是他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正在聽。
“我們贏了。”蕭遙說。
蕭任絕又眨了眨眼睛。
蕭遙把目光移向一邊,看向了天邊的月亮,此時環境一安靜下來,蕭遙就又聽到了從遠方傳來的隱隱的廝殺聲。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甚至很可能,才剛剛開始。
但這裏的兩人,顯然都已經沒有再參與這場戰鬥的可能了。
蕭遙看著天空,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蕭任絕也不催,他隻是躺在地上,安靜地看著蕭遙,嘴角掛著微笑。
突然,蕭遙輕笑一聲,閉上了眼睛:“算了,果然,太多話還是說不出口呢。你和母親不一樣,從小就是這樣,她願意和我交流,我也喜歡和她交流,但是你好像一直以來都不是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啊。”
蕭任絕依然微笑著。
蕭遙睜開眼:“但是……爸……我覺得現在的我,或許可以了解一點,你的感受了。盡管如果是我,我或許會和你做出一些相背的選擇,但在我現在看來,你的選擇證明了你是一個更偉大的父親。”
蕭任絕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他眼中閃過了一絲黯然,隨後露出了一絲苦笑。
蕭遙雖然目光看向一邊,但卻奇妙地捕捉到了蕭任絕這一絲微妙的表情,於是他回過頭,認真地看著父親。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爸,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希望去了解你,去了解你的苦衷,了解你的掙紮,也了解你的願望。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你是一個偉大的父親,我就是這麼認為的。如果你在心裏覺得對我有所虧欠的話……“
蕭遙突然笑了起來:“那就在這場戰鬥過後,在您剩下的人生裏,多留給我一點時間吧。來日方長,不是嗎?”
蕭任絕一愣。
他突然覺得自己眼角有些濕潤。
他下意識想要偏過頭,不要在兒子麵前露出軟弱的一麵,是他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要求。但看到蕭遙臉上燦爛的笑容,他卻突然覺得,這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已經長大了。
而自己,也已經老了。
或許,今後,是時候做出一些改變了。
蕭任絕閉上了眼睛,隨著眼皮的合攏,擠下了眼角的一滴淚珠。
“嗯。”
他輕聲回答。
“真可惜,你們的願望,恐怕不能實現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傳來。
兩人一愣,望向了聲音的來源處。隻見一個漆黑的人影,從兩人中間橫亙的月光盡頭,走了出來。與此同時,一片烏雲正好飄過,地麵上的月光一點點合攏,如同為那人的出場鋪展開的漆黑的地毯。
那人踏著黑暗走出來,整個人從下到上,一點點展露在兩人視線裏。漆黑的皮靴,寬大的罩住了他整個身子的黑袍,以及……一個麵無表情的梟形麵具。
蕭任絕的臉一瞬間“唰”地白了下來,他下意識就要跳起來,但傳達到他身體的各個部位所做出的反饋,卻僅僅是他的身子狠狠抽動了一下:“你……你是……”
“夜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