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從未想到,她拚盡努力,卻是和範蠡生生錯過。若當初她沒有入吳,她隻消在苧蘿村安安穩穩等兩年,範蠡便已從吳國返回越國,她們便早已在一起了。可是,說什麼都晚了。她後來所能做的,不過是在吳宮一天一天耗日子罷了。
西施眼看著越國一天天強大起來,從最初文種依諾送來糧食,而且照舊向吳國進獻珠寶,到後來幾年,越國所送珠寶數目慢慢減少,再到後來幾年,幹脆不再進獻珠寶。西施即使身在吳國,也能感覺到越國的逐漸強勢,否則勾踐不敢如此。而夫差卻整日隻顧與自己耳鬢廝磨,毫無勵精圖治之心。
西施竟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多年前,文種略施小計,害得吳國多少百姓埋屍荒野。她與夫差一起登樓觀看吳國國都外的流民時,那種慘烈情形,至今仍讓她心有餘悸。所以,那次回國的曙光,並未給她帶來任何欣喜。在她看來,那是多少無辜百姓慘死才換來的一點歸國希望。而今也是一樣,她早已不耐煩繼續在這吳宮蹉跎青春,她十七歲進入吳宮,如今已是二十八歲,二十八歲。可眼看著越國越來越強,吳國越來越弱,隻待越國向吳國發兵,她回國之日便指日可待,她心裏卻高興不起來。這些年,她過得並不算多麼開心,這種錦衣玉食的生活並非她想要的,身邊的男子也並非她喜歡的,可那男人確實待她很好,這許多年來,她受盡恩寵,在這吳宮中地位屹立不倒,皆因了他對自己的專情。所以,她不願意看著這個男子英雄末路。
到了後來,西施甚至將文種對她的囑托拋諸腦後了。她竟是不時勸夫差,不要隻顧自己享受,要多想想吳國子民,怎奈夫差根本不聽,她勸多了他甚至還會發火。
西施唯有歎息,早聽聞勾踐回國後,與王後省吃儉用,日子過得艱苦樸素,卻大力鼓舞百姓從事生產,還鼓勵百姓多生孩兒。越國如今已是諸侯國中最強大富庶的國家之一了。反觀吳國,竟是一天天敗落下去了。伍子胥早已被太宰喜進讒言害死,如今吳國大臣中,俱是太宰喜之流,根本沒有大夫規勸夫差,夫差又聽不進自己的勸告,怕是離亡國不遠了。
鄭旦對這一切毫不關心,依舊整日渾渾噩噩,腦子裏想的,俱是多年前那個隻相識了沒多久的年輕男子。她想,他如今早已娶妻生子了吧?他可能早已忘記自己了吧?那個男人大概是自己前世的冤孽吧?否則為何今生隻相識那麼短,她便念念不忘了十餘年?
鄭旦在相思中,身體越來越差。有時候,她會抓著西施的手問:“夷光啊,你說我此生還有機會見到少同嗎?”
西施總是不知該如何作答。她倒是想騙騙她,換她一點心安,可是她二人心裏都清楚,那真的是很難很難的。
終於有一次,西施回答了鄭旦:“會的,會有機會見麵的,越國已經揮師攻打吳國了。兩國如今實力相差懸殊。吳國的軍隊戰鬥力,遠遠不及努力操練了十年的越國。”
鄭旦古井無波般的眸子裏多了一抹亮光:“真的嗎?這麼說,我們的任務是不是快要結束了?”
西施點點頭:“大約是罷。夫差不聽勸,定要親自披掛上陣,指揮戰事。可我想,縱然是他,也未必挽救得了吳國戰場上的頹勢了。”
鄭旦目中的亮光卻又漸漸消逝:“我們耗費了十餘年的青春,為的不過就是男人之間的打殺而已。十一年了,即使再讓我見到少同又如何?他還認得我嗎?他還記得我嗎?”
她這話,問得西施心中莫名一驚。她和範蠡已經分別十年了,十年光陰荏苒,她青春飛逝,但對她的一顆心始終未變。他可是同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