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碗瓢盆,筷碟勺鏟,都是家用的小東西,想要啥隨便拿。”龔秀珍知道日常生活離不開這些零零碎碎的小家當,提醒弟媳隨時去拿,不要為一點小東西鬧得跟仇人似的,住在一個院子裏怪別扭的。
水大爺吸了一口煙吐了個煙圈,慢慢散開漂上屋頂,他瞪了一眼水保耕,花白的胡須翹了翹:“古語說得好,吃虧不算傻,讓人不算歹;理字沒多重,萬人擔不動。這次分家,想要啥隨你挑,你大哥大嫂沒有計較,我也不是向著誰,做人要有良心。你結婚花了家裏不少錢,多餘話不說,買自行車的錢是你大哥從單位借的,到現在還沒有還清,既然分了家,這個錢他沒必要替你還。老大說,外麵還欠多少錢,讓他自己還。”
水保田沒料到父親還想著還錢這碼事,買自行車花了二百六十元,從去年到現在還了一百二十元,還欠單位一百四十元。家裏沒有經濟來源,水保耕剛分家,生活也不寬裕,要還清這筆帳,不知要等到何年馬月。他苦笑道:“唉,他哪有錢還啊!還欠單位一百四十元,還是我慢慢還吧。”
水保耕啥話也沒說,吳大運氣不過,不想搭理他,岔開話題說:“大舅,既然大哥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還錢的事你不要*心,保耕是有良心的人,他會處理好的。你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放羊累得很,依我看呀,這群羊你也不要放了,在家好好享清福,明年準備帶孫子,你說好不好?”
吳大運說這話,自有他的道理。心想,水保耕分了家,三口人兩個壯勞力,雨水好點,一年下來怎麼也夠吃了;再說水大爺也是六十多歲的人,該歇歇了。要是他答應不放羊,過幾天生產隊的五頭豬賣了,龔秀珍接過來放這圈羊,照顧孩子不說,還可以幹自留地的活。
“好,好,年紀大了,腿腳也不靈了,羊群亂跑,趕都趕不上。”水大爺這麼一說,水三爺、水四爺逗樂了。
“你比我大十歲,身體比我好,你趕不上羊群,說不放就不放,家裏能行,我不能跟你比。”水三爺是飼養員,為生產隊養了五六頭驢,他才五十多歲,身體消瘦,背有些駝,長年叫喚腰腿疼,看上去像個六七十歲的小老頭。他吸了一口水煙,嗬嗬嗬笑了幾聲:“我就是養驢的命,不養驢還能幹啥?家裏五個孩子還要跟我要飯吃。嘿,六歲起給霍家放牛,解放後又給生產隊放了十幾年羊,這幾年又在養驢,斷斷續續當飼養員也有三十多年了吧!養驢累得很,鍘冬草,添夜草,擔土羼圈,事情太多,我不想養了,還是放羊舒服,你看誰不想放,給我一圈羊,這輩子就算打發了。”
“哎喲,你去年才入了黨,算是黨的人了,幹活咋能挑肥揀瘦?吃苦在前,享受在後,這是共產黨員的一貫作風,你咋跟我們這些人比?”水四爺聽三哥說不想養驢,也想放圈羊,他這個身體,哪能追得上羊群。
“挑肥揀瘦,你咋不挑一圈羊放?就是給你一圈羊,你還是躺在炕上睡大覺,羊餓死了,天天還有羊肉吃,嘿嘿嘿……”水三爺老罵他這個人懶惰成性,啥事都幹不成。
吳大運聽老嶽父的意思,他不想養驢,打起了這圈羊的主意。他卷了支旱煙,低頭想起了心事:莊稼大旱已成定局,生產隊的豬非買不可,豬買了,兩窖小洋芋省下來,留著年後度饑荒,孩子少受幾天餓。龔秀珍家娃娃多,水保田在外工作,自留地需要有人照料,這群羊還得留給她放。老嶽父不想養驢,又想幹他的老本行,就這麼一圈羊,總不能分給兩個人放吧。生產隊上百雙眼睛盯著我,事情不能做得太明,太明了就是徇私,大夥對你有意見。不行,嶽父還得養他的驢,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大嫂接放這群羊於情於理誰都沒話說。他吐了一口煙霧,望著老嶽父笑了笑:“三舅想放羊?”
水三爺說:“你大舅不放了,這圈羊交給我放,你看誰想養驢讓他養去,我不想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