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時光平靜而美好。雖然平淡,但是給人感覺卻是一種充足。
不僅僅是人,即便是妖怪,有時候也是會寂寞的。寂寞的時候若是能夠找到一個相伴的人,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從一開始的新奇,到後來,則是完完全全的習慣。她的生命裏,已經徹底接受了一個人類少年的相伴。
素素每個月開頭的十天的時間總是窩在淵吝那邊的,其餘的時間則是在山海妖界與長安打轉。蠻蠻的表情愈發委屈,在妖界時也愈發粘她,幾乎是寸步不離。素素心裏有愧,也就不追究。她這個當娘的,果然是非常不合格呢。但是……蠻蠻啊,你都幾百歲了,是不是該長大了呢?你老是這個樣子,為娘的壓力很大啊~
凡間有一句話叫作“來而不往非禮也”。
作為一隻有禮的妖怪,素素也是希望能夠做些什麼表達一下對淵吝的感情的。
“你說,想要報答別人最好的方式是什麼?”素素掛在野水涯的梧桐樹上,冥思苦想不得隻好轉而問狐狸。
狐狸正坐在崖邊望著天際的浮雲裝深沉,聞言便扭過頭來,低沉地說道:“以身相許唄。”
素素左思右想,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度不是很高。她若是以身相許,淵吝估計會吃不消。“還有呢?”
狐狸臉色更加深沉,“送他禮物,可以討他歡心。當然了,這禮物必須得是投其所好,方才能夠發揮作用。”
素素點頭,這方法倒是不錯。
狐狸陰測測道:“素素說的那個別人其實是那個和尚吧?”
素素一記白眼速度飛了過去,“說什麼傻話,淵吝他還不是和尚。你見過哪個和尚頭頂不禿的?”
狐狸果斷回答:“沙和尚。”
素素於是更加鄙視它,“那是頭頂麼?!他那是臉部毛發旺盛,跟頭頂一根毛線的關係都沒有。”
“喔……”狐狸受教,“孫悟空。”
素素噎住,“……他那是全身毛發都比較旺盛。”
淵吝一身白衣,麵色如玉,襯得額間的細細的朱砂痣越發紅豔。獨自一人坐在杏花樹下翻看經書,直至暮色西沉,星子閃爍。腳步聲自院外想起,他轉過頭去,一腳踏進來的小沙彌被嚇了一跳,“師、師叔……”
淵吝收回目光,淡淡說道:“悟善,什麼事?”
小沙彌默默地撫了撫自己受驚過度的心髒……這個新來的師叔可真是……冷豔啊。“師叔,天黑了,悟善來送晚膳。”
竟然都這麼晚了……淵吝點了點頭。
小沙彌見得了批準,立馬走跨進了庭院,挨近圓桌邊打開食盒給淵吝布菜。“師叔真是用功,都這麼晚了還在看經書……方丈說了,這些事也是點到即止即可。天都暗了,看書容易傷眼睛,師叔還需保重身體……”
淵吝握著經書的手稍稍緊了緊,嘴角扯出了一抹淡淡的苦笑。看了一天的經書,其實他又何曾看進去過?兜兜轉轉,不過是停留在了這一頁罷了。
素素今天……沒有來。而她原本,是該來的。
竟然,有些不習慣。從晨起時便一直盼著她的身影,沒有見到,竟有些失望。
自從母親去世之後,他又何曾這般盼過一個人?果然是……太過依賴了麼?
回到屋裏,點了一盞油燈,卻絲毫沒有睡意,便想就著油燈看一會經書。剛將燈盞移到屋中間的圓桌上,便看到桌上有一張紙條。淵吝的心顫了一顫,燒熱了的油從燈盞裏灑出來,濺在了手背上。他眉頭皺了一皺,放下燈盞拿起紙條展開來。紙條上隻有簡簡單單不那麼工整的一行字:
淵吝,我在後山,速來。
署名是素素。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拽著紙條奪門而出。
小沙彌還在院中收拾碗筷沒有離去,猛然間見淵吝跑了出來,大驚失色,“師叔……你這是要上哪?……師叔……這裏入夜不安全……”
奈何他冷豔無比的師叔根本就像是中了降頭似的,一直不曾理會他,匆匆離去。
小沙彌提著食盒,萬分無奈。師傅說的對,漂亮的人……都是最麻煩的!……師叔也一樣!
淵吝趕到後山之時,夜色已經沉黑,天上明月當空,星子寥寥,夜裏的山間一片寂靜冷清,十分詭異。
沒有人影……除了一片一片的樹木雜草。
淵吝心裏有些發亂,腳步淩散地在林間尋找徘徊。究竟……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遍一遍的尋找……那迷惘無助的感覺,一如當年母親離他而去時的哀慟,像是冰冷的雪水,迅速將他淹沒。
“素素……”他喃喃。
“我在。”熟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淵吝猛然抬起頭來,以他為中心,草間亮起萬點流螢,在半空之中飛舞旋轉,組成了一片芬芳的菏澤。
絳紅衣衫的少女從螢火之後慢慢踱出來,臉上帶著點訕訕的表情。她立在他前邊三丈處,摸摸鼻子弱弱地解釋道:“原本和狐狸說好了,你什麼時候叫我的名字,我便什麼時候出來……額,好吧,是不是,有些過頭了?”淵吝的發髻被林子裏的枯枝勾得散亂開來,臉上的表情那麼脆弱狂亂,失了平日裏冷靜的模樣。她也不是沒看到……一開始不出來是因為和狐狸的約定;後來不出來是因為新奇;再後來……純粹是不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