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素素記得自己答應過岑碧青,即便他不在了,也不會忘記他。
撇去別的不說,單單是為了麵子,好反駁岑碧青說的那番令她糟心的話,她也會努力記住他……記一輩子。
……
可是,她終究還是忘記了,忘得一幹二淨。
應了岑碧青所說的,卻也是極無奈的事情。
直到今天,吞下了這歸墟的靈藻,她方才將那段遺失了的記憶找回來……長達百年的記憶,在跨越了近千年之後,又被她從腦海深處揀拾起。
在所有記憶回來之後,她才終於將這一切給連貫了起來。
白素貞,從來都是羅素自己。
當年在她穿越初始,便被人封了靈識奪去了前世的記憶,又被抽了情絲,成了無情無殤之人,以為自己是一隻純粹的妖怪。後來又被人奪去了從岑碧青出現後的一百年的記憶,從此岑碧青在她的生命中成了一片空白,連帶著她連耆童都忘記……在遇到淵吝之後,她被陷害吸入了添了七絕引的熏香,這次幹脆利落地將她身為妖怪的記憶全部忘記,而因緣巧合之下,卻又破了封印,想起了前世,本來是新生活的開始,卻又被無辜拖入一場遊戲之中。
似乎每次都是身不由己,不能自主,主動權從未被她握在手中,不管她如何掙紮,也每每總是受製於人。
與生命一般脆弱的命運。
這便是一切故事的主線,她隻猜到了開始,卻從來不曾想到這結果會是這般模樣。
素素自嘲一笑,她的人生妖生,還真是命途多舛,怎麼總是在失憶受傷之間徘徊?
“素素這回可是全部都想起來了?”狐狸悠閑地坐在梧桐樹上,隱在花間梳理自己的皮毛。
“我想不想得起來,與你又有何幹係呢?你隻管看你的戲不是便好了?”素素從樹下站起,冷冷地看了它一眼,雙手環胸,眼光陌生。
“素素這麼說……其實與我是沒什麼關係。”狐狸眨巴著眼睛道:“可是給我這棵靈藻的人聽到你這番不負責任的話,估摸著會很傷心吧。”
給這棵靈藻的人……
素素自然是知道的。
她當年在西湖底冬眠時,他們在她麵前說的那番話,雖然她聽得不是很全,但是如今想來,卻是再清晰不過。
那番話的意思,她後來也曾細細揣摩過,但是一直不敢直截了當去問岑碧青。
狐狸當初問他——你記起來了?
是不是說明他也是和她一樣,將那過往的一百年裏忘得一幹二淨呢?那個禁錮了他的記憶,也奪去了她的記憶的人,想必便是岑碧青的父親吧?她是聽到他叫那人叫父神的……可他終歸是比自己要強,他是自己慢慢想起來的,而她,最終還是得靠這棵靈藻才能夠將這一切串聯起來,也無怪她總是受製於人。
她向來是想得多,做得少。在人間的時候,更是這個樣子。
但是,她是真的有好好想的。
在許宅時,岑碧青曾經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她那時心裏不是不怨怪他的,丟下她一人在這裏,自己卻去逍遙自在,確實也是一件讓人覺得可氣的事情。
可是如今看來,他的消失,卻是為了去摘那株靈藻?
……
她依舊記得當年他說過,他去長安是去殺一個人,那人便是璿璣子……
當初她並不知道,可是在恢複了那一段記憶之後,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她也自戀了一把,暗忖他去殺那璿璣子是不是……為了她?岑碧青,或許早就恢複了記憶?隻是大概也隻是零零散散的記憶,沒有全罷了。
……
這個想法讓她無端覺得不痛快。
當時她依舊認定自己是個人,而白素貞是個妖,她如今雖然占據了白素貞的身體,但終歸並不是同一個人。
如果她想的那些都是真的話,也就是說,岑碧青是認識白素貞的……可能還會有一段孽緣存在。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見麵時岑碧青對她的那些優待並不是因為她的靈魂是羅素,而是因為她的身體是白素貞?
這還真是令人不痛快啊!
……
“他……”素素沉默了一瞬。“我能不能想起來,於他毫無裨益。”
“這都不懂?素素何時變得這般遲鈍了?”狐狸扒拉著爪子,“他這不辭勞苦跑到歸墟底下拿這靈藻,不過是為了想要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罷了。”選擇兩個字被它咬得頗重。
素素依舊沉默。
良久,她抬起頭來,眼神已經恢複了冰冷。“狐狸……司命辛君,這麼戲弄我,你覺得好玩麼?……是不是神,都是這般無聊,喜歡掌控別人的人生,還在一邊為別人的失意痛苦而倍感得意?”
事到如今,再猜不到他的身份,她也算是白活了這一遭!
那麼如今,因為他的這個身份,他所有的冷血與事不關己,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他是司命辛君啊!這洪荒之中,最該無情無心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