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風再也沒有來過祁遠之家。瑪麗阿姨讓我領小孩子們玩遊戲的時候,他們總是嘰喳抱怨,跟別人玩沒意思,他們要跟千風哥哥玩。
瑪麗阿姨對我的表現也不甚滿意,“你看你,拖過的走廊到處是水漬。小風雖然是男生,幹活可比你仔細多了。”
兩個空飯盒還留在房間的矮桌上,即便落了薄灰,依然發光般醒目。
他即使不來,也無處不在。
日子閑散得像是空白的台曆,什麼都沒有記錄下來,就匆匆地翻頁。我也慢慢地喜歡上了這裏。很多事隻要不去想,就會輕鬆很多。季思澄說我自欺欺人,我現在相信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
暑假結束了。因為我謊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和過去,個人信息和學籍檔案無從查起,轉學手續辦理困難。有位穿著警察製服的叔叔來給我拍了證件照,說會幫我在祁遠之家建一個新的身份證明,讓我不要著急,總會有學上的。
開學這一天,祁遠之家安靜了許多,大部分的孩子都上學去了。我無事可做,就拿了掃把,在空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
天空中留下了長長的飛機雲,把一片湛藍一分為二。我想起,今天也是季思澄和季阿姨出國的日子。我們住了九年的家,現在是什麼樣子呢?牆上的照片有沒有取下來收好?帶不走的沙發、方桌都賣掉了吧?那裏很快就會住進和我毫無關係的人,變成一個和我毫無關係的地方。但願他們不會把我和季思澄的身高線抹掉。
雖然感到惆悵,但即使時光倒流,我仍然會選擇離開。
“顧雲箏!”
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下意識地回頭。瑪麗阿姨站在院長辦公室的門口,架著手臂。
“瑪麗阿姨,有事嗎?”我放下掃把,朝她走去。
瑪麗阿姨雙頰上提,挺著腰板,嘲弄地睥睨我,“你不是忘記自己叫什麼名字了嗎?”
我的腦袋砰的一聲,如遭重擊。
“警察用你的照片搜索了資料庫,找到了你的監護人。進辦公室去吧,院長和你媽媽在裏麵。”瑪麗阿姨白了我一眼,嘖嘖道,“都多大了,還跟小風七歲時一樣,來離家出走這套。”
“媽媽”兩個字刺穿了我的耳朵,我的鼓膜嗡嗡作響。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露出細細的門縫。我一步不動,想象中,門後的世界如同巨大的黑潭,深不可測,充滿漩渦。我一旦跳進去,就會葬身水底,萬劫不複。
我瑟縮在門前,感到自己越來越渺小,門變得越來越高大。
我轉身要逃,瑪麗阿姨卻抓住了我的手,硬是將我拽進門,然後用身體堵住了門,讓我無處可逃。
“箏箏,你看看這位女士,你認識嗎?”院長平和沉靜的聲音,稍稍安撫了我。
我把自己當做一顆旋鈕,使勁地掰轉過來,麵朝房內。
和院長並肩站著的人,就是我的媽媽。
她穿著一件咖啡色純色連衣裙,長發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毫無遮擋的眼睛閃耀著淚光,每眨動一下,就仿佛訴說了千言萬語。
“她是我的女兒。我要帶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