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隻有你和媽媽兩個人嗎?”
“我們還養過一隻貓,媽媽很喜歡它,常常給它梳毛,抱著它曬太陽,還把她雇主剩下的魚都帶回來給它吃。媽媽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箏’。”夏千風喝空了杯子,擱在床頭。
一股熱流在我心中湧動。我怯怯問:“後來呢?”
“有一天突然就不見了。媽媽傷心壞了,到處找它,哭得眼睛都腫了。”
夏千風從床上踮腳落地,往外廳走。我跟著他,出了房間。
“我很嫉妒那隻貓。”夏千風淡淡地笑,“媽媽從來沒有為我哭過。”
“因為你一直在她身邊。”我想安慰他,“人都是失去了才會難過。”
我體會過,我懂。
“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永遠不會離開媽媽。我不希望她難過。”
我心一陣鈍痛,無法言語。
“顧雲箏,你呢。”
“我也不想讓媽媽傷心,”我說,“可是媽媽已經有你了,她不需要我。她隻是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我住在福利院的事實而已。夏千風,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但我不會和你們住在一起,這裏不是我的家。”
夏千風拉開了窗簾,日光比中午晦暗。
“你心腸可真硬。”夏千風語氣輕巧地給我定了罪。
“長痛不如短痛。”我梗著脖子說,不肯認輸。
“趁著還有太陽,我們把衣服晾晾吧。”
我發現,每次我和夏千風對峙的時候,他總能輕易地繞過爭執,讓我一拳打在棉花上。
夏千風囑咐我到衛生間裏,把裝著洗後衣物的水桶拿到院子。我在衛生間的洗臉台上,看到了三隻塑料杯,和水杯一樣,紅綠藍,同色牙刷也朝向一致地插在杯子裏。再看一眼洗臉台邊的粘鉤上,還掛著綠色的毛巾。
我剛搬去季思澄家那天,到了晚上該準備睡覺的時間,才發現我還沒有洗漱用品。季阿姨不得不差使季思澄去小賣部。小賣部裏東西不齊全,季思澄買回來的是便攜旅行裝。細長的杯子上加了防水膠蓋,牙刷牙膏和一條小毛巾塞在裏麵。第二天,季阿姨就去大超市買了正常的洗漱用具,那套旅行裝被我洗幹淨收了起來。離開季家時,我帶走的,就是那套旅行裝。
媽媽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到了。我並不了解她,她是這樣細心的人嗎?
我在她心裏,到底有多少分量?
我把水桶提到了院子裏。夏千風正抬頭看天,若有所思的樣子。
桶裏隻有兩件白色襯衫。我先撈出一件,擰得更幹些,展開掛到了晾衣杆上。再拎起另一件和夏千風同樣的製服襯衫。白色的襯衫,胸口處繡著“顧雲箏”。
“這件襯衫……”
夏千風回過身,微笑道:“直接把我的襯衫上的刺繡拆掉,繡了你的。上學時你就可以穿了。”
我手裏捏著襯衫的兩肩,黑色的名字在眼前晃動。蓄積著的淚水有決堤的跡象,我用襯衫擋住自己的臉,不讓夏千風看見。
夏千風向我走來,站在和我一襯衫之隔的位置,緩緩道:“這些年,媽媽很想念你。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