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海上的時候, 陸年其實很喜歡下雨。可是到了人界以後, 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旭東打著方向盤駛進了別墅區, 兩人一前一後, 踩著積水進了屋。關門, 旭東扯開雨衣, 換了拖鞋走到沙發上坐下。習慣性的拿出煙盒取了煙, 手上動作一頓,抬頭看向陸年,語氣平靜無波:“你知道, 我為什麼從來不當你的麵抽煙嗎?”
“為了保護我的嗓子?”
“你也知道,為了保護你的嗓子,我連二手煙都不讓你吸。可是你呢?我說過, 辛辣食品、垃圾食品都不要吃, 為什麼不聽?”
陸年兩手糾結到一起,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旭東, 咬咬嘴唇, 還是誠實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東哥, 你說的那些東西, 人類也在吃, 並沒有什麼事情啊。況且, 我隻是吃了一點點,並沒有吃太多......”
“夠了!”陸年正說著,旭東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麵前, 眼中陰鬱閃爍, 像是隱藏著狂風暴雨,眼看就要噴薄而出的時候,忽然又被壓了下去,再無半點痕跡。陸年嘴唇動了動,想說的話盡數吞了回去噤了聲,隻是眨著眼睛試探叫了聲:“東哥......”
旭東看了陸年一眼,沒有說話。繞過他走向浴室,拎了一桶水出來。在陸年詫異的目光中,旭東抬手將那桶水澆在了自己的身上。原本的修身的衣服瞬間被撐裂開來,讓陸年震驚的不是旭東恢複的鮫人形體,而是他的身體——
他的魚尾殘破,鱗片是灰敗的顏色,且斑駁不均。陸年還記得,族人說,旭東是千百年來魚尾最漂亮、唱歌最好聽的鮫人,可是如今在自己麵前的旭東,比著族裏上了年紀的鮫人還要老化的可怕。
“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麼自己不唱歌嗎?”旭東自嘲笑笑,長長舒了口氣,下了決心一般,開口唱起了歌。他唱的是陸年最熟悉不過的族人的歌,可是那嘶啞的、破落的嗓子,全然沒有鮫人的空靈。
比起殘破的魚尾,這副毀掉的嗓子顯然更能摧毀一個鮫人的尊嚴。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敲打在玻璃上麵,咚咚作響。雷聲悶而沉重,屋內亮著柔和的光,照亮了兩人的臉。陸年蜷腿坐在沙發上,擔憂看著旭東。旭東卻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聳聳肩同陸年講著自己故事,像是再說無關緊要的事:“......我曾經也跟你一樣,對人界充滿好奇。我喜歡人界的建築,喜歡人界的食物,甚至喜歡上了人類......可是,你看,這就是我的下場......後悔嗎?大概是後悔的......隻是事到如今,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最悲涼不過無能無力。
夜裏,陸年拿著吹風機,慢慢吹幹自己的尾巴。同旭東不一樣,陸年的尾巴很漂亮,每一片鱗片都閃著光。陸年摸著自己的尾巴,小聲哼著最久遠的歌。水分蒸發幹淨,在低頭,就是一雙筆直修長的腿。現在的他,看起來好像同人類並沒有什麼區別。
陸年裹了浴袍,走到窗邊,看著遮天的雨幕——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過了一晚上,K與陸先生不合的傳聞非但沒有但下去,反而不知為什麼,愈演愈烈。
陸年雖然上位勢頭凶猛,但終究是個新人。K直播了兩年,粉絲自然比他多的多。況且陸年最近確實占用了不少資源,眼紅的不在少數。見有機會下手,自然會有不少人上去踩一腳。
短短兩天,陸年仿佛就成了眾矢之的。直播的時候各種牛鬼蛇神蹦出來刷存在,嘴裏說著不幹不淨的話。陸年來到人界才每多久,原本還覺得人類熱情又可愛。可是看著那些汙言穢語,陸年的心情哪裏能好的起來。
就在又一個披著□□絲馬甲的黑子跳出來說陸年唱歌難聽,還總是唱大熱的歌,沒準是錄唱雲雲。陸年忽然就忍不住了,他摘下耳機站起身,消失在鏡頭裏。就在粉絲以為他是憤然離場,忙著刷彈幕安慰他的時候。陸年又坐了回來,拿起耳機戴上。
粉絲驚奇發現,陸年居然關了背景音樂,也沒有抱吉他。他這是,要幹嘛?
陸年對著鏡頭笑笑,輕輕哼起了歌謠。那是一首誰也沒聽過的歌謠,輕輕柔柔,穿過網絡,滲透到粉絲身體的每個細胞裏。誰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歌,但是這並不妨礙大家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