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年回到家裏, 已經是深夜時分。
走廊裏麵留了一盞燈, 房間裏麵安靜的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夏皮皮睡得一直很好, 估計是給陸年留了燈就去睡了。畢方最近都不在家裏住, 也不知道去忙什麼了。
陸年環視了一下四周, 不見朱燁的蹤跡, 想來應該是還沒回家吧。
陸年推開自己的房門又關上, 沒有發出聲響。
陸年剛關上門,身後就貼上了一個火熱的軀體,察覺到是自己熟悉的人後, 陸年原本僵直的身體瞬間放鬆了下來。
“回來了?”
“嗯。”
“不開心?”
陸年頓了一下,然後回答道:“也不是不開心,就是有點小感慨。”
兩個人就這麼抱在一起, 溫存了許久。
陸年忍不住抬手觸碰朱燁環住自己的手臂, 蹭蹭他的臉,咬咬嘴唇道:“三蟲先生已經見不到他的戀人了……”
打從聽到《初吻》一開始, 三蟲就告訴陸年這是自己的心事。
他把自己的心事寫成歌押在箱底, 如果以後遇到懂得人就讓他唱來聽, 如果沒有, 就一直不見天日。
陸年很喜歡《初吻》這首歌, 也同樣好奇三蟲的故事。冒昧詢問別人私事是相當不禮貌的行為, 然而三蟲根本不用陸年開口問什麼,就自言道:“要是這首歌放出來,他聽到就會想起我吧……”
他是誰, 三蟲最開始並沒有說。
陸年也隻是猜測, 那是對三蟲很重要的人。
他曾經跟朱燁提過,問三蟲在意的那個人能不能聽到三蟲寫給他的歌。可是現在,已經有了答案。
作為一個歌手,三蟲曾經也是滴酒不沾維持良好的生活作息。可是現在不一樣,他抽煙他喝酒,他已經不再唱歌了。
陸年來說《初吻》取得了很好的成績的時候,眼中帶著亮光。他想了想,還是對三蟲說道:“沒準那位先生也能聽到呢。”
三蟲聞言挑挑眉,視線有點愛上,麵上還是帶笑:“他其實已經……聽不到了……”
三蟲來到人間的時間比陸年要早四十年。
四十年對於妖怪來說不過是彈指間,可是對於活生生的人類來說,那就是半輩子。
剛到人界的三蟲也是什麼都不懂,對什麼都很新奇。那時候的交通還不發達,出個遠門要在綠皮火車上晃很久。
三蟲第一次來到人間,就是坐著綠皮火車去往小鎮采風寫歌。
那時的水很清,那時的天很藍,那時候的三蟲剛遇到自己的愛人。
彼時的那個他還很年輕,二十不到的年紀,連笑都帶著陽光的味道。
“同誌你好。”這是他對三蟲說的第一句話。
作為負責招待三蟲的工作人員,他盡職盡責的帶著三蟲去往每一個地方。他有著小鎮人特有的淳樸與爽朗,身上總是散發著皂莢的清香味,幹淨的像他的人一樣。
三蟲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三蟲活了幾百年,對於人類也是見了一代又一代。他總覺得這是一種脆弱的生靈,他們智力強悍,可是生命短暫。
分別最傷人,三蟲從來沒想過要跟人類走的近。
可是感情這種東西,就是來的莫名其妙。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三蟲落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多。他是那樣的蓬勃,一如初春裏時剛抽芽的樹木,鬱鬱蔥蔥,蜿蜒向上。
作為妖怪,三蟲的長相自不必說。
那個他見到三蟲的第一眼就紅了臉,說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看的人。
剛聽到這個話時,三蟲其實很想笑。他不是人,自然跟人沒有什麼可比性。
可是後來,三蟲不隻一次慶幸——
幸好自己足夠好看。
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快活又匆匆的。這段時間裏,他帶著三蟲上山下海,看日出,看星星。
那個時候,三蟲的靈感井噴,寫出了一首有一首的經典歌曲。
在他們第一次接吻的那個仲夏夜,三蟲動筆開始寫《初吻》這首歌。他總想著,等歌發行以後,就是最好的定情信物。
可是三蟲歌寫了一半,那個他就不行了。
疾病突如其來,人類有時候就是這麼脆弱。
他堅決不肯見三蟲,說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那麼憔悴又難堪的一麵。他想在愛人心中,保留最後一點顏麵。
三蟲最終沒有見到他的最後一麵。
其實他大可以,變成夏蟬落在醫院外的大樹上,那裏正對著病房,裏麵的情形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可是三蟲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