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悄悄地的風聲是從他父親那裏傳出來的,熊鄉長的老家就在這個鄉裏,他父親是個老農民,不抽煙,平時就好一點酒,量不大,特紅臉;喝了一點酒,紅著一張臉的熊老子就來找熊鄉長吵,可能是不敢見自己的兒媳婦,也可能是怕自己的一身髒亂汙了兒媳婦一塵不染的家,就在鄉政府大院裏吵。
熊老子每次吵都帶點東西來,不是鋤頭就是扁擔,拿在手裏耀武揚威地揮舞著,嘴巴裏更是不停地數落,一會兒說這畜生不是人,家裏的老母親病在床上半個月了,他連門都沒有踏過,一會兒說這畜生跑到家裏坐把椅子都是要擦三遍,喝茶的杯子還要自己帶過去,卻從來沒有帶過一根毛給他老母親,一會兒又說這畜生跑到家裏還咬著一口的普通話……總之就是要一鋤頭扁擔把這畜生給送終了,免得在鄉政府裏帶壞人。末了就取笑他還滿嘴跑火車地說要調到哪裏去哪裏去,天天就知道哄,國家怎麼會瞎了眼呢?
熊老子每次來吵,熊兒子就總是躲著,可他到底是副鄉長,國家正兒八經有檔案的領導幹部,三合鄉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躲也是躲得有水平。當老畜生(這是熊鄉長氣極了的時候說的)發現他來的時候,他就躲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漸漸地政府裏的工作人員甚至是領導幹部出來得越來越多地勸阻他老父親時,他這時冒出來了,站在離他老畜生有一點遠大概二三十米的地方,到了這地方他不再向前走了,然後憤怒地指手畫腳質斥老畜生的無理取鬧,老畜生火了,舉起鋤頭扁擔就衝向小畜生,小畜生馬上丟了命地朝事先找好的位置跑,采用著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戰略方針,最後直至老畜生紅著一張臉悻悻離去,而這時的熊兒子的宏亮聲音越來越宏亮……
現在的熊鄉長的聲音也越來越宏亮了。
當熊鄉長在辦公室主任付得富跟他打過招呼,他批評付主任的不客觀後,他宏亮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
因為這時從家屬區的那邊亦步亦趨地走過來兩個人,一個女的一個男的,女的三十來歲,麵相不怎麼好看,有點象是苦水裏浸泡過的貧下中農的典型代表,不過她這麵相是暫時的,估計在未來不久就可以變得好看,要不怎麼她的臉上全是皮屑?不知是不是每天冼臉的時候用毛巾拚命擦的緣故,或者是使用了什麼最高級的化妝品也說不定,對這方麵,吳昕是短板。不過他是強烈希望這個女的臉上的皮屑能夠早日蛻盡,這樣說不定他會到辦公樓來的次數會多一些。
這個女的是三合鄉裏的黨委成員,她叫於金貴,具體擔任三合鄉宣傳委員的職務,除了這個職務之外,她還管著鄉裏的婦聯和民政。算起來是三合鄉裏炙手可熱的人物,比起沒有進黨委的熊副鄉長和吳副鄉長,要高出一個檔次。
在於金貴身旁的男的,應該有五十來歲,他身材魁梧,乍一看就是屬於一拳打死老虎的那種人,他此時的臉色表現出很隨和的態度,可誰都能看出,這隨和不如他臉上的嚴肅。
他正是三合鄉黨委裏的組織委員楊明生。主管著三合鄉裏所有幹部的考核,把握著他們的政治生命,臉色嚴肅很正常。如果一臉隨和,誰都湊上來,三合鄉裏的幹部豈不亂套?
這楊委員和於委員兩個人從家屬區那邊亦步亦趨地走過來,他們很早就看見了辦公樓前麵的熊副鄉長和吳副鄉長,但是他們仍然亦步亦趨地走著,盡管他們各自的心裏都想知道他們不進樓大早上地站在那裏幹什麼?尤其是那個吳昕出現在哪裏。可是他們的身份擺在哪裏,都已經是一鄉之黨委委員了,怎麼能那麼沉不住氣?這是不行的,一定要注意身份。
但女人就是女人,從村裏婦女主任上來的女人就更是女人了。
“楊部長,前麵那不是吳昕同誌嗎?這位同誌現在在負責什麼工作?我怎麼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這位同誌!是不是陽春同誌或者是胡書記又另外安排他從事某些黨的秘密工作了?”
於宣傳委員在楊組織委員的麵前,她的腳步忍住可是嘴巴忍不住了,已經當了一年多的黨委委員,於金貴已經完全進入角色,就連說話也不例外。本來的她就是從村婦女主任的位置上衝開一條血路殺進黨委裏的,吳昕這個副鄉長一天到晚遊手好閑,不務正業,連最起碼的上下班都不能保證,這種行為在她的眼裏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且最令她覺得可惡的是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奉承的話,別說奉承話了,就連笑臉也極少有。這使她的心裏裝滿了對他所持有的極端憤怒。他怎麼可以對其他的女孩子滿臉笑容,極盡巴結之能事,而唯獨對她不聞不問呢?難道她不是女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