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 平靜的海麵上盛滿月光。小船在波濤裏, 向著A市以東的洋麵寂靜地前進。
太陽花島在他們的左手邊, 已經被炮轟得支離破碎。原本它高出海平麵不下數十丈, 如今卻隻有幾塊嶙峋的大石還險險地露在水麵, 其它的部分, 早不知沉到了海底的什麼位置。若不是導航提示, 他們根本不會注意到,他們竟然離太陽花島如此之近。
數月前的暴動呂銘浩聽李樹說起時並無真切感受,如今親眼見到, 不由渾身戰栗,又後怕。當時的情景該有多慘烈啊,李小樹兒若是跑慢一點, 或者張曉雅沒有替他擋槍, 或是海水再將他衝得遠一些,自己大概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閉上眼, 鹹濕的海腥氣裏仿佛還殘留著血腥味、炮火彌漫的硝煙味, 耳畔, 似乎久久回蕩著絡繹不絕的哭喊。頭頂風聲尖囂, 一如那個直升機盤旋的無情夜晚。
此去凶險, 錢得柱和錢小三兒留在岸上接應。呂銘浩劃著漿, 載著呂彥白,悄無聲息地向霧霾島潛行。這船是花大價錢向運送食物的老頭手裏買的,當時那老頭擺著手, 緊張得要命, 一連聲地說他拿部隊的編製,出了事,要掉腦袋的。呂彥白又出具了高層的手信,老頭這才放下心來,收了錢,保證不聲張。
明知島上駐守的軍隊已經撤離,保險起見,快到霧霾島時,呂銘浩還是關了馬達,用手劃漿,漿落進水裏,像切開噩夢的皮肉,讓人膽顫心驚,如履薄冰。
月色如水,水麵漸漸升騰起淡淡的紫色的薄霧,整個島嶼充滿了詭譎的氣息。
四下寂靜,呂銘浩大氣不敢出,緊張地環顧目光所及之處。說實話,這島上的環境相對太陽花島已經好了很多,海邊是布滿細沙的沙灘,再遠處是密林,密林的深處應該是駐軍的營地,再往上,是大石嶙峋的山峰,山上建了信號塔和發電站,涓涓細流正從信號塔不遠的溝渠裏淌下。
小船順著洋流,被海浪一層層推向沙灘,呂銘浩收好漿,提著繩子下去泊船,呂彥白突然拉住他,隨手把一個沒開過的可樂罐扔出去,隻聽砰的一聲,可樂罐被在沙裏的尖刀刺破,拉環飛了兩米高。
“小心點。”呂彥白囑咐。
呂銘浩點頭,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這看似無人守衛的孤島,實則如此戒備森嚴,想來軍方也不會任由船隻靠近,說不定孤島周圍還有紅外監控呢。他跳下船,腳踩在冰冷的海水裏,拎著繩子,仔細辨清楚了才敢往岸上走。
呂彥白也跳下水來,喊他:“送食物的老頭每周都來,一定知道從哪可以避開陷阱,你找找附近有沒有明顯的標識。”
呂銘浩想著,若是腳印什麼的,早應該被風沙吹沒了,成不了標記。於是特別留意醒目的大石頭,果然不出所料,好幾塊石頭上用硬物劃出了明顯的痕跡。他把船繩拴在其中一塊石頭上,然後手腳並用,爬上石頭,用手電一打,很快確定下塊石頭的位置,提起一口氣,跳了過去。
穿過沙灘便是密林,就近的樹幹上仍舊刻著痕跡,呂銘浩走了幾步,忽然覺得不對勁,撿起地上的斷枝,朝前扔了出去。
後腦突然被走在身後的呂彥白按倒,身體不受控製地低伏下去,頃刻勁風拂來,沙土殘枝四散飛起,竟然是地雷爆炸了。
“別大意,貼著樹根走。”呂彥白撣撣身上的土,爬起來,朝有記號的大樹飛身撲去。
呂銘浩有模有樣跟在後頭。在海上那種惆悵感頓時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緊張而又顫栗的心跳。這樣的環境,外麵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也不可能出來,軍方根本不用派部隊駐紮,隻要在離島的必經之路動下手腳,除非插翅,否則必死無疑。那些身在高位的人,大約真覺得島上的兩條人命並不算什麼。
他心裏恨恨,就愈發著急想見到李樹,想把他帶離這裏,想讓他再也不遭受任何苦難。想著想著,突然發現走在前麵的呂彥白停了下來,睜眼去看,才發現他們居然也順利穿越了密林,站在曾經的軍營前麵。
巨大的建築物被兩道鐵門圍了起來,翻過去,就是不大的操場,旗台在正中間,國旗並沒有升起,旗杆看起來孤零零的,被肆掠的海風吹得搖搖晃晃。
呂銘浩不由喉嚨發幹。
李樹,就在這幢妖怪似的建築物裏麵呢。
呂彥白用手電在建築物外照了照,一樓的門楣上寫著會議室、學習教室諸如此類,二樓以上是各領導辦公室,食堂和宿舍應該在後麵。四下黑黝黝的,並沒有亮燈,他拿出羅正揚提供的地圖,展開看了看,然後下了結論:“人應該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