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紹華的聲音裏, 帶了明顯的敵意。應氏高門大戶, 有此戒心也無可厚非。
她自稱是誌願者, 隻不過是說不清她與青子之間的羈絆罷了。
林愛月:“因為這裏有人需要我。”
應紹華抿唇, 銳利的眸子欲要將她看穿。
愛月不想再多言:“還有人在等我, 我先走了應先生, 請您轉告應爺爺, 過後我會再來看他。”
她轉身離去,南田醫生從身後走來,笑言:“今天應先生和愛月一同來看望應老先生, 應老先生的氣色真是好了不少。”
南田在愛月的名字後加了個“醬”的稱呼,在日語裏,就是相熟的人了。
應紹華:“林小姐來這裏很久了?”
“有快一年了吧, 她是為了青子留在這裏的, 那時青子見到她,竟然一下子開了口。噢, 青子是我們這裏的一個患者, 一個老太太, 住的時間比應老先生還要久呢。應老先生知道院裏來了個中國小姑娘, 可高興了, 很喜歡找愛月說話。”
應紹華看著雪地裏那串長長的腳印驀然消失在了拐角處。
這麼說來, 是應孚海主動接近她的了。
南田最後說:“當時青子的醫生問愛月有空能不能再來看看青子,也是難為她了,這一來, 就堅持了一年, 真是個心善的女孩啊。”
愛月回到青子居住的單元樓前,看到門前的雪已經被掃到了兩旁。
一年多以前,就是在這裏,那時正是夏天,她穿著小短裙和涼鞋,係在腳踝處的一串銀鈴隨她走動而撞響,叮鈴鈴,十分清脆。
當青子聽到這鈴聲時,整個人發了瘋似的朝她撲去,在場的人都嚇壞了,而青子隻是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布滿皺紋的臉上淚眼婆娑。
“……月,月……”
不知多少年不曾開過口的青子,第一句話,便是這兩聲嘶啞的呼喚。
朋友當著青子的麵叫過愛月的名字,大家自然都認為,青子喊的是她。
後來,院方得知愛月在東京念書,便提出不情之請,希望她有空的時候,能再來看看青子。而給一個精神失常的老人帶來快樂這種事,愛月當然不會拒絕。
從東京到青森這個偏僻的療養院,是遠了點,院方提出給她報銷車費,她也拒絕了。
脫了鞋進門,青子正縮在被爐裏看電視,一見到愛月,笑意就堆滿了她的眼角:“我的小月呀……”
林愛月坐下來為她扶了扶被子:“青子,最近天氣很冷,一定要注意保暖哦。”
“小月也是,大阪那裏,冷不冷?”
“青子,小月是在東京讀書,不是在大阪,東京沒有這裏那麼冷的。”
“噢,是東京啊,那是首都吧,真好啊。”
青子的記憶斷斷續續,從來記不住愛月究竟是在哪裏讀書,就像今天圍在被爐旁一起聊天的人,到了明天她也會完全忘記。
除了愛月。
沒一會兒,青子忽然注意到了什麼:“小月,今天怎麼沒聽到你的鈴鐺?”
愛月從毛絨襪子裏扯出一隻鈴鐺晃了晃:“天氣太冷,我塞到襪子裏了,鈴鐺是絕對不會離開小月的。”
“絕對不會嗎?為什麼呢?”
“這是我外婆給我媽媽,我媽媽又給我的。”
“這麼說來,這還是小月的傳家寶了?”
“也沒有啦,就是外婆民族的飾物而已。”
“民族?”
“這個……”愛月努力地想了想日文發音,“中國除了漢族,還有很多的少數民族,我外婆就是少數民族的人,至於是什麼族,我也不知道用日語該怎麼念。”
她說完了,還在努力地想,“瑤族”用日語到底該怎麼說。
青子樂津津地點了點頭。不管她能不能聽懂,她總是喜歡這樣聽愛月說話。
“小月這次來陪我多久呀?”
愛月湊近了些,裹住青子滿是皺紋的雙手:“青子,我快要考試了,考試不好的話,我會被罵哦,所以這次隻能待兩天,考完試有空了我再來看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