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騙我了!你知道爸爸不是因為施工意外死的對不對!”
她終於把愛月拉走,一路疾步,也不看她,直到把她帶到另一個小房間裏,關上門,轉頭,疾言厲聲:“你今天見了誰?為什麼會說這種話?”
愛月全身顫抖:“你別管我怎麼了,我現在問你,你到底騙了我什麼?”
南月沉默。
“媽媽!你到底為什麼騙我!到底為什麼!”她放聲哭喊。
南月抱緊她,她趴在母親肩頭,像小時候受了委屈那樣哭。
良久,終於聽到母親開口:
“你爸爸公司的人告訴我,你爸爸當年利用職務便利,跟毒販勾結走私從中牟利,後來事情敗露,畏罪自殺了。”
愛月愕然瞪眼,大腦一瞬空白。
“但你爸爸,絕不是這種人。”南月在她耳邊細語,卻讓她覺得聲如洪鍾。
“如果是施工意外,怎麼會連屍體都沒有?那一定是屍體上有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涉及毒.品走私,相關的人絕對不是普通人,我們又怎麼惹得起?”
簡而言之,南月認為,詹旭絕非死於自殺。
愛月全身劇烈顫抖,惘然睜著眼,聲音都快不是自己的:“所以……所以你那麼快改嫁,就是為了離開深圳,為了躲避有人找我們。”
南月默認,又說:“當時身邊流言蜚語太多,我不能繼續讓你成長在這樣的環境裏。”
“所以……所以你一定要我轉專業,是為了讓我永遠避開爸爸的行業圈子?”當年她高考成績傲人,選擇同濟,何嚐不是為了同濟在全國處於翹首的建築業。
“是。”
“所以你再也不提爸爸,不告訴別人我們曾經在深圳生活,也都為了躲避追查?”
“是。”
她慢慢在記憶裏剝繭抽絲,生怕漏掉了什麼,生怕那漏掉的部分,再生成新的謊言。她仿佛置身於聲呐空間,那傳來的聲呐,足以摧毀她五髒六腑,七經八脈。
而她的母親,背負著這可怕的秘密,足足已有十八年。
在她心裏,有什麼東西徹底塌了,毀了,廢了,廢得日月皆斷,恩義俱絕。
南月回去繼續工作了。愛月走出劇院,都分不清眼前這世界,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霓虹璀璨,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手機響了聲第一無二的提示音,她知道,那是應紹華的短信。
——寶貝,明天下午六點起飛,機場見。
一顆豆大的眼淚砸落屏幕,她沒去擦,接著兩顆,三顆,越來越多。
她突然蹲下身,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嚎啕大哭。
這世界的荒誕離奇,像個不速之客,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不知道他竟會來,一旦遇著,你隻能全然接受他的洗禮,任他將你的生活,變為龍卷風肆虐後一般的狼藉。
……
後來南月質問林愛月從何得知,愛月說詹旭給她托夢了。瑤族信奉祖先,相信先祖與後輩間存在著聯係,南月不敢再疑。
南月說:“快二十年了,隻要你好好的,媽媽什麼也不去想。”這意思,要她也別再想了。
愛月答:“我明天下午六點的飛機,三點就去機場。”她會繼續好好讀書,好好生活。
南月默然看了她許久,最終隻說:“好。”
這夜愛月當然沒有睡著。她的父親,從一個人人敬仰的偉大工程師,淪為一個卑鄙無恥的罪人,不見屍首,不立墓碑,這要她怎麼接受?怎麼相信?
輾轉到夜半,她起身去廁所,洗手時不經意向鏡子一瞥,長發別在左肩,脖頸間一直蔓延進胸前的斑斑吻痕,惹眼地紅。
——應紹華。
愛月一頭紮進枕頭,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當年應紹華正讀高中,執掌亞際的是他的父親應澤懷,她聽他說起過,應澤懷身體抱恙,早已隱退養病,多年不再過問應氏霸業。
那麼關於這樁往事,他究竟知道多少?亞際到底從中扮演怎樣的角色?他的立場又是如何?她終於明白了南月的心,這任何一個問題要查起來,都無從入手,甚至在巨大的猜疑麵前,根本無法開始。
林愛月從未感到過孤單。從小父母疼愛,朋友相伴,開心時有人與她歡慶,難過時有人陪她解愁。
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不過是單槍匹馬。
……
林楚平和南月說要送愛月去機場,林決及時趕到:“我送好了。”
路上,兩人依舊沒什麼話。林決欲言又止。昨天晚飯後他聽到應紹華給愛月打了電話,說晚上有空陪她,她卻說家中親戚到訪走不開。可,昨晚分明沒什麼親戚。
想關心一句她的心情,卻又怕多餘。
愛月也想關心一下他和潘允琪的狀態,也怕多餘。
送到機場,林決走了,他多愛月幾天假期,還不到回去的時候。
到了艙門前,應紹華站在階梯下,唇角揚著抹笑,攤開一隻手迎她。愛月走上前,將手放入他掌心,隨他進入機艙,他懷抱著她,在沙發上落了座。
起飛了,空姐過來問應紹華喝什麼,應紹華看向懷中小女人,發現她在失神。
“寶貝,怎麼了?”
愛月回過神,看向他的眸,深如夜空,璨若星辰。真溫柔啊,她才發現從很早很早的時候,她早已在這雙眸中失陷了。
她往他心口靠了靠:“沒什麼,就是有點累了。”
“要不要喝點東西?”
愛月搖頭。應紹華一邊打發空姐走掉,一邊又說:“我抱你進去休息。”
她輕輕呢了聲,再搖頭,環在他背後的手緊了緊,說:“我想這樣抱著你。”
應紹華低頭看她,驀地吻了下來。
徐溯剛想過來,見到這邊沙發後露出男人的半個腦袋,正垂著,輕微晃動,便又坐下。
他吻完了,抬起頭,與她靜靜對視著,她忽然就笑了,應紹華眉頭皺了皺:“笑什麼?”
愛月把目光從他沾滿口紅的嘴唇移開:“沒什麼。”
應紹華調了調坐姿,讓她以最舒服的姿勢依偎他,手掌在她大腿上輕輕拍打,像哄個嬰兒那樣:“睡吧,到了我叫你。”
“好。”她閉上了眼。
沒過一會兒,感覺到他抬了抬手,空姐給他拿過來什麼,他往她頭上一罩,她的視線覆上黑暗,不刺眼了,很舒服。然後他身子微傾,動手脫掉她的鞋,再往後一靠,將她雙腿放上沙發。
接著,他的氣息湊了過來,彌漫在她鼻息間,她很熟悉的,他獨有的氣息。未幾,那氣息離去了。是他想吻她,又怕擾了她。
還好他為她戴上了眼罩,不然他便能發現,她的眼眶正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