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林愛月起得很早。洗漱, 換衣, 化妝, 之後就一直坐在窗邊, 捧著那張緬梔花圖看。
上次離開上海前, 她從箱底翻找出了這張畫, 這張終究沒能送到詹旭手裏的父親節禮物。
不知坐了多久, 直到住在隔壁的魏子煜給她打電話,喊她出門。愛月收拾包包,最後將那張畫放進去之前, 再深深地看了一眼。
她感到有股力量在注入靈魂。
“小月長大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和爸爸一樣偉大的人!”
小孩子學的詞語少,偉大二字大概也是從偉大領袖□□裏摘下來的,詹旭並不自謙, 隻微笑道:“小月一定會的, 爸爸相信你。”
愛月手心收緊,緩緩折起那張紙。
爸爸, 你相信我的吧。
……
來到小鎮是上午九點, 街道路麵是濕的, 有水滴從屋簷落下, 還有地方積了水, 看來昨晚下過雨。
一路往瘋眼家走, 引無數注目。都是亞洲人,樣貌上差別倒不大,可問題是, 他倆太白了。魏子煜是這樣告訴愛月的。
愛月腹誹, 什麼時候白都成了錯?
來到瘋眼家附近,二人考慮該怎麼判斷他是否已經出門。愛月注意到屋子門前有塊挖開的草坪,昨天進去時他們見過,裏頭正埋管道,泥土被挖開堆到路邊,不知是不是被狗扒塌的,那土堆散開橫亙路麵。
也就是說,要進出房子,必須得踩那塊土。昨天下了雨,整條路是濕的,上麵沒有腳印。
愛月將觀察到的告訴魏子煜,判斷瘋眼沒有出門。
可也不知道在哪裏守株待兔,這附近都是居民區,根本找不到一個能坐下來的小店。
最後兩人在出去的必經之路旁發現了一片小樹林,有排灌木叢剛好長到大腿,簡直天然屏障。兩人選在那灌木叢後坐下來,倒也蔭涼,這小鎮子有空調的地方就不多,全當乘涼了。
愛月拿樹葉編了兩個頭環,給自己和魏子煜分別戴上,搞得像兩個藏匿的士兵。魏子煜表情木訥,戴著個樹葉頭飾傻不拉幾的,愛月沒忍住捧腹大笑。
她邊笑邊說:“哎,我這正好還有個綠色眼影,眼線筆也帶著,要不咱往臉上畫一道,更形象生動?”
魏子煜半天憋了句:“好卸嗎?”
愛月相當意外,更是好笑:“我都不在意,你還管卸妝?哈哈哈!”
魏子煜搖搖頭,兩人坐著也無聊,就讓她畫了。
愛月捧著眼影盒湊近他,開始作畫。才畫完一道綠色,魏子煜的目光越過她肩頭,突然拍了拍她,疾言道:“愛月,愛月。”
愛月立即領會,“蹭”地後閃,兩人壓低身子往灌木後藏,眼前不遠處,瘋眼正緩緩走過。
之前在林區沒見他走太多路,在家裏更是幾步距離,現在看他走長路,才發現他腿腳也不利索,一條腿邁步時半拖,有些遲緩。
等瘋眼走到前麵一段距離,愛月和魏子煜扔掉頭環,起身跟上去。
一路保持謹慎距離,他們看到瘋眼往熱鬧的街道走,拐了幾條街,最後進了家店鋪,招牌上的字母沒看懂,邊上還掛著個旗幟,上邊寫“李記”。
看來是華人開的店。
兩人就近找地方躲藏,瘋眼好一會兒才出來,手上提了東西,遠遠便能看清——是兩瓶茅台酒。
愛月怔住。腦中闖入幼時畫麵,她指著家中酒櫃裏的酒瓶問詹旭,爸爸,這兩個字怎麼讀呀?詹旭告訴她:茅台。她又問是什麼東西,詹旭說,茅台是國酒。她大致理解,跟國花一個意思。
魏子煜的聲音將她拉回神:“在這裏買茅台很貴吧,真舍得啊。”
愛月抿了抿唇,說:“我爸很喜歡喝茅台。”
買完酒,瘋眼又去買了些菜,然後回家,放完東西就走出院子,那停了輛皮卡車。瘋眼繞著皮卡車轉了圈,然後開門上駕駛座,試著發動,檢查油表,都好著。他下了車,拉來水管,開始洗車。
愛月和魏子煜猜測他準備開車出去,心頭一緊。他倆要怎麼弄到車跟上他?
瘋眼洗完車就進屋,很久再沒出來。他的房子窗戶很多,都大開著通風,兩人看到他在家裏吃了午飯,看了會兒電視,然後進去午休。期間兩人輪流去吃飯,再回來蹲守。
轉眼到了下午,魏子煜忽然明白,如果瘋眼要祭祀的人見不得人,那他應該會選擇晚上祭祀。
愛月在想辦法聯係車,可這小破鎮子,語言又不通,她一無所獲。
下午瘋眼起了床,然後進廚房弄飯菜。
要他每天生活都是如此,那還真是孤獨。
眼看就要天黑了,她想出個不得已的辦法——把自己的手機藏到瘋眼車上,用魏子煜的手機追蹤定位,這樣即便不能及時跟蹤,也能知道瘋眼去了哪裏,隨後趕上。